赵荆笙有些困顿地睁开眼,神思还有些迷茫。他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个梦,有些期待有些伤感,一时怔怔地躺着没有动。
好一会儿,他觉得身子似乎有些僵硬,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客厅沙发边的地毯上,他不由得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然后,猛地僵在了那里。
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柔顺地垂在脸颊旁,米色的斜织细格套头羊绒衫,外搭一件紫黑格子羊毛呢花苞款长外套,黑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下是军绿色的中筒软皮靴,一双熟悉的水润杏眼担忧地望过来,胸前挂着一枚浓绿通透的翡翠玉佩,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似乎闪过一丝璀璨的光芒,然后便隐逝不见,仿佛是他看花了眼。
赵荆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坐直身体,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俏生生站立的女孩,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动作一个眨眼就惊扰了她。这就像梦,一个他以为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晓、晓韵……”他仍不住伸出手,有些不敢置信地叫道。他盯着眼前比起以前有些惨白透明的身影,几个画面闪过,他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麦色的手指骨节分明,从不戴任何饰物的无名指上赫然多了个黑色的玉戒。他想起来了,云遥、郝响、墨玉、小宝!那么眼前的晓韵是真实的吗?不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莫晓韵看着赵荆笙,倒有些胆怯起来,迟疑着不敢上前。
下午,赵荆笙吞下郝响的宠物小宝后,不一会儿便吐了一口血在墨玉上,然后就倒在了地上。当时,她异常惊忧,云遥和郝响再三保证,赵荆笙只是看起来有些凶险,只要好好养个半年,影响就不大了,最多十二个小时,他肯定能醒过来,她才略微放下心来。据云遥说,那个小宝叫养心虫,倒不是说它能养心,恰恰是它需要靠心血来养,它进入赵荆笙体内后,就缩小到米粒大小,然后顺着血管直到心脏,郝响就在外面用它吃惯了的蚊香草来引诱它,养心虫惦记着外面,就又钻了出来,顺势带出了赵荆笙的一口心头血。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保险的办法,亏得郝响养了那个小虫子几年,熟悉了它的习性,知道这养心虫,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心血才能养大,这才能控制住它。
赵荆笙昏睡了十多个小时,她在一旁担心了十多个小时。担心他会着凉却不能给他多盖条被子,担心他躺在地上不舒服也不可能扶着他挪到床上,只能呆在一旁干着急。
此时,看着赵荆笙清醒明亮的视线直视过来,她竟然开始胆怯了。真正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赵荆笙,他到底能接受吗?
看到赵荆笙有些沙哑低沉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便一动不动地盯着,莫晓韵不知不觉地咬住了下唇,敛下眼帘,略低了头。
还没等她想好该作何反应,那边的赵荆笙一下子跳了起来,她连忙抬起头来,就见赵荆笙咧开了嘴,露出前所未有灿烂的傻笑,直冲过来,张开双手,似乎要拥抱自己的样子。
“不要……”
莫晓韵急忙想开口阻止,还没等她说完,就见赵荆笙因为冲力实在太猛,穿过了她的身影,一下子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她惊呼了声,连忙上前,焦急地在赵荆笙身上四处探看。
“有没有撞伤哪里?!有没有撞伤哪里?!”
她伸手想摸摸他,又不知所措地停住了。
赵荆笙只觉得肋骨和额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卷缩在地上,等到疼痛有些缓解,他才缓缓抬头,一双让他魂牵梦萦的杏眼正担忧地望着他,他忍不住又裂开了一个傻笑,然后眼睛一热,眼泪就滑落在了脸颊上。而他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紧紧地盯着莫晓韵,边笑边哭。
是真的!是真的!真的是晓韵!
莫晓韵看着赵荆笙这幅样子,心里感动地柔成了一汪碧波,荡漾地她几乎颤抖起来,只能喃喃地叫着:
“赵荆笙,赵荆笙……”
赵荆笙在地板上躺了好一会儿,莫晓韵才记起让他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赵荆笙摸摸自己的肋骨,确定没有断,就不再顾着身上的疼痛了,这些痛,比起现在见到晓韵的喜悦,简直不值一提了。
他仔细端详着仿佛一辈子没见的脸庞,记忆中的杏眼仍和以前一样,盛满了浓稠到化不开的情意,这段时间以来的心伤、悔恨仿佛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他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晓韵,对不起……”
“赵荆笙!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错!”
莫晓韵连忙开口打断赵荆笙,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伤、他的痛、他的悔,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而打开他的心结,也是她让云遥帮忙的目的。
“你先听我说完。其实出了车祸后不久,我在云遥的帮忙下,就回到了你身边。”说着,莫晓韵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贴身守护”,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直视赵荆笙闪亮的眼神,有些心虚和羞涩起来,幸好,如今她的脸色红润不起来。顿了顿,她才重新抬头,继续说道,
“你在我墓前,还有这几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我其实很高兴!以前,我总觉得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你对我并没有我对你一般上心。可是,出事后,我才看到,你的感情并不比我少。”莫晓韵抿抿嘴笑道,看了眼赵荆笙专注的眼神,心里甜蜜蜜的。
“也许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吧。就算,我和你到头来还是没有结果,我还是很开心,至少,我们曾经深深相爱。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无憾了。”
莫晓韵抬起头来,大大的杏眼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所以,赵荆笙,你不要怪你自己,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也许是我们注定有缘无份。我只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还是做原来那个让我觉得坚毅可靠的赵荆笙。看到你颓废的样子,我更心痛,更难受!”
赵荆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莫晓韵,点了点头。
他看着眼前莫晓韵略带透明的身影,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捉摸不到。想到白天见到的云遥,他觉得心底重新燃起了力量,神色间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对,或者他不该这么快就绝望,现在,晓韵就在他眼前,一切都未到绝路,或者,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和再一次机会!
或许,一切都还有希望!
凌晨十二点,赵荆笙和莫晓韵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仿佛有无数的情意需要倾诉,谁都舍不得提休息。两个人坐在深褐色的橡木地板上,一虚一实的身子紧紧得靠在一起,虽然身体碰不到,他们却觉得,两颗心前所未有地贴紧。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晚的话。到凌晨5、6点,赵荆笙才撑不住睡了过去。自从晓韵出事后,他从没睡过一次好觉,所以一入睡,就打起了浅浅的呼声。莫晓韵闭着眼,数着他有规律的鼾声,不由得翘起了嘴角,心里一片安宁。
也许是因为心里还带着些不真实,赵荆笙不过睡到9点就惊醒过来,看到晓韵还在身边,才放下心来,慢慢地绽开一抹微笑: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
莫晓韵早就睁开了眼,直盯着赵荆笙咪咪笑着。这段时间来,今天的心情是最安逸平静的,还带点微微的甜意。目前,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啊,我记得来了,昨天下午你昏过去后,电话响过好几次呢。”
赵荆笙站起来,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四肢。昨天,他们两个聊着天,就直接躺在地板上睡了,不过,临睡着前,晓韵还不忘让他打开暖气。
赵荆笙先关掉了空调,然后才看向电话显示屏。
果然,是赵家老宅那里打来的电话。他记起来上周曾答应爷爷回家一趟的。他刚习惯性地皱了下眉,眼前就出现了一根细白的手指。
就见莫晓韵伸着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严肃地命令道:“不需皱眉头!”
赵荆笙笑着松了眉,然后才回拨电话。
嘟嘟响了几声后,那边赵妈接了电话。他只是淡淡地告知自己等下就回去,大概中午能到。
然后便转头,挑眉看着莫晓韵,问道:
“想不想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