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哀慕之情,易得间断,如何?」曰:「此如何问得人!孝子丧亲,哀慕之情,自是心有所不能已,岂待抑勒,亦岂待问人?只是时时思慕,自哀感。所以说『祭思敬,丧思哀』。只是思着自是敬,自是哀。若是不哀,别人如何抑勒得他!」因举「宰我问三年之丧」云云,曰:「女安则为之!圣人也只得如此说,不当抑勒他,教他须用哀。只是从心上说,教他自感悟。」僩录略。
问「居丧以来,惟看丧礼,不欲读他书,恐妨哀。然又觉精神元自荒迷,更专一用心去考索制度名物,愈觉枯燥。今欲读语孟,不知如何?」曰「居丧初无不得读书之文。古人居丧废业,业是簨上版子;废业,谓不作乐耳。古人礼乐不去身,惟居丧然后废乐。故『丧复常,读乐章』。周礼司业者,亦司乐也。」
叔器问:「今之墨衰便于出入,而不合礼经,如何?」曰:「若不能出,则不服之亦好。但有出入治事,则只得服之。丧服四制说:『百官备,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扶而起;言而后事行者,杖而起;身执事而后行者,面垢而已。』盖惟天子诸侯始得全伸其礼,庶人皆是自执事,不得伸其礼。」
亲丧,兄弟先满者先除服,后满者后除,以在外闻丧有先后者。
丧妻者,木主要作妻名,不可作母名。若是妇,须作妇名,翁主之。卒哭即祔。更立木主于灵坐,朝夕奠就之,三年除之。
长子死,则主父丧,用次子,不用侄,今法如此。宗子法立,则用长子之子。此法已坏,只从今法。
问:「丧之五服皆有制,不知饮食起居,亦当终其制否?」曰:「合当尽其制。但今人不能行,然在人斟酌行之。」
问:「丧礼不饮酒,不食肉。若朝夕奠,及亲朋来奠之馔,则如之何?」曰:「与无服之亲可也。」
丧葬之时,只当以素食待客。祭馔荤食,只可分与仆役。
问:「居丧,为尊长强之以酒,当如何?」曰:「若不得辞,则勉徇其意,亦无害。但不可至沾醉,食已复初可也。」问:「坐客有歌唱者如之何?」曰:「当起避。」
或问:「亲死遗嘱教用僧道,则如何?」曰:「便是难处。」或曰:「也可以不用否?」曰:「人子之心有所不忍。这事,须子细商量。」
或问:「设如母卒,父在,父要循俗制丧服,用僧道火化,则如何?」曰:「公如何?」曰:「只得不从。」曰:「其它都是皮毛外事,若决如此做,从之也无妨,若火化则不可。」泳曰:「火化,则是残父母之遗骸。」曰:「此话若将与丧服浮屠一道说,便是未识轻重在。」
「丧三年不祭。」盖孝子居倚庐垩室,只是思慕哭泣,百事皆废,故不祭耳。然亦疑当令宗人摄祭,但无明文,不可考耳。以下丧废祭。
「伊川谓,三年丧,古人尽废事,故并祭祀都废。今人事都不废,如何独废祭祀?故祭祀可行。」先生曰:「然。亦须百日外方可。然奠献之礼,亦行不得。只是铺排酒食仪物之类后,主祭者去拜。若是百日之内要祭,或从伯叔兄弟之类,有人可以行。」或问:「今人以孙行之,如何?」曰:「亦得。」又曰:「期、大小功、缌麻之类服,今法上日子甚少,便可以入家庙烧香拜。」
问「丧三年不祭」。曰:「程先生谓,今人居丧,都不能如古礼,却于祭祀祖先独以古礼不行,恐不得。横渠曰:『如此,则是不以礼祀其亲也。』某尝谓,如今人居丧时,行三二分居丧底道理,则亦当行三二分祭先底礼数。」今按:此语非谓只可行三二分,但既不得尽如古,则丧祭亦皆当存古耳。
古人缌麻已废祭祀,恐今人行不得。
问:「三年丧中,得做祭文祭故旧否?」曰:「古人全不吊祭,今不柰何。胡籍溪言,只散句做,不押韵。」
先生以子丧,不举盛祭,就影堂前致荐,用深衣幅巾。荐毕,反丧服,哭奠于灵,至恸。
问:「练而祔,是否?」曰:「此是殷礼,而今人都从周礼。若只此一件却行殷礼,亦无意思。若如陆子静说,祔了便除去几筵,则须练而祔。若郑氏说祔毕复移主出于寝,则当如周制,祔亦何害?」以下祔。
今不立昭穆,即所谓「祔于曾祖、曾祖姑」者,无情理也。
古人所以祔于祖者,以有庙制昭穆相对,将来祧庙,则以新死者安于祖庙。所以设祔祭豫告,使死者知其将来安于此位;亦令其祖知是将来移上去,其孙来居此位。今不异庙,只共一堂排作一列,以西为上,则将来祧其高祖了,只趱得一位,死者当移在祢处。如此则只当祔祢,今祔于祖,全无义理。但古人本是祔于祖,今又难改他底,若卒改他底,将来后世或有重立庙制,则又着改也。神宗朝欲议立朝廷庙制,当时张虎则以为祧庙祔庙只移一位,陆农师则以为祔庙祧庙皆移一匝。如农师之说,则是世为昭穆不定,岂得如此?文王却是穆,武王却是昭。如曰「我穆考文王」,又曰「我昭考武王」。又如左传说:「管蔡郕霍鲁卫毛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这十六国是文王之子,文王是穆,故其子曰「文之昭也」。「邘晋应韩,武之穆也」,这四国是武王之子,武王是昭,故其子曰「武之穆也」。则昭穆是万世不可易,岂得如陆氏之说?陆氏礼象图中多有杜撰处。不知当时庙制,后来如何不行?
祔新主而迁旧主,亦合告祭旧主,古书无所载,兼不说迁于何所。天子则有始祖之庙,而藏之夹室,大夫亦自有始祖之庙。今皆无此,更无顿处。古人埋桑主于两阶间,盖古者阶间人不甚行;今则混杂,亦难埋于此,看来只得埋于墓所。大戴礼说得迁祔一条,又不分晓。
先生以长子大祥,先十日朝暮哭,诸子不赴酒食会。近祥则举家蔬食,此日除祔。先生累日颜色忧戚。
二十五月祥后便禫,看来当如王肃之说,于『是月禫,徙月乐』之说为顺。而今从郑氏之说,虽是礼疑从厚,然未为当。看来而今丧礼须当从仪礼为正。如父在为母期,非是薄于母,只为尊在其父,不可复尊在母,然亦须心丧三年。及嫂叔无服,这般处皆是大项事,不是小节目,后来都失了。而今国家法为所生父母皆心丧三年,此意甚好。以下禫。
先是旦日,吴兄不讲礼。先生问何故。曰:「为祖母承重,方在禫,故不敢讲贺礼。」或问:「为祖母承重,有禫制否?」曰:「礼惟于父母与长子有禫。贺孙录云:「却于祖母未闻。」今既承重,则便与父母一般了,当服禫。」贺孙同。
或问:「女子已嫁,为父母禫否?」曰:贺孙录云:「想是无此礼。」「据礼云父在为母禫,止是主男子而言。」贺孙同。
问:「今吊者用横乌,如何?」曰:「此正与『羔裘玄冠不以吊』相反,亦不知起于何时。想见当官者既不欲易服去吊人,故杜撰成个礼数。若闲居时,只当易服用叙衫。」吊。
「本朝于大臣之丧,待之甚哀。」贺孙举哲宗哀临温公事。曰:「温公固是如此,至于尝为执政,已告老而死,祖宗亦必为之亲临罢乐。看古礼,君于大夫,小敛往焉,大敛往焉;于士,既殡往焉;何其诚爱之至!今乃恝然。这也只是自渡江后,君臣之势方一向悬绝,无相亲之意,故如此。古之君臣所以事事做得成,缘是亲爱一体。因说虏人初起时,其酋长与部落都无分别,同坐同饮,相为戏舞,所以做得事。如后来兀朮犯中国,虏掠得中国士类,因有教之以分等陛立制度者,于是上下位势渐隔,做事渐难。」君临臣丧。
某旧为先人饰棺,考制度作帷,李先生以为不切。而今礼文觉繁多,使人难行。后圣有作,必是裁减了,方始行得。饰棺。
先生殡其长子,诸生具香烛之奠。先生留寒泉殡所受吊,望见客至,必涕泣远接之;客去,必远送之。就寒泉庵西向殡。掘地深二尺,阔三四尺,内以火砖铺砌,用石灰重重遍涂之,棺木及外用土砖夹砌。将下棺,以食五味奠亡人,次子以下皆哭拜。诸客拜奠,次子代亡人答拜。盖兄死子幼,礼然也。以下殡。
伯量问:「殡礼可行否?」曰:「此不用问人,当自观其宜。今以不漆不灰之棺,而欲以砖土围之,此可不可耶?必不可矣。数日见公说丧礼太繁絮,礼不如此看,说得人都心闷。须讨个活物事弄,如弄活蛇相似,方好。公今只是弄得一条死蛇,不济事。某尝说,古者之礼,今只是存他一个大概,令勿散失,使人知其意义,要之必不可尽行。如始丧一段,必若欲尽行,则必无哀戚哭泣之情。何者?方哀苦荒迷之际,有何心情一一如古礼之繁细委曲?古者有相礼者,所以导孝子为之。若欲孝子一一尽依古礼,必躬必亲,则必无哀戚之情矣。况只依今世俗之礼,亦未为失,但使哀戚之情尽耳。有虞氏瓦棺而葬,夏后氏堲周,必无周人之繁文委曲也。又礼,圹中用生体之属,久之必溃烂,却引虫蚁,非所以为亡者虑久远也。古人圹中置物甚多。以某观之,礼文之意太备,则防患之意反不足。要之,只当防虑久远,『毋使土亲肤』而已,其它礼文皆可略也。又如古者棺不钉,不用漆粘。而今灰漆如此坚密,犹有蚁子入去,何况不使钉漆!此皆不可行。孔子曰:『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已是厌周之文了。又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此意皆可见。使圣贤者作,必不尽如古礼,必裁酌从今之宜而为之也。又如士相见礼、乡饮酒礼、射礼之属,而今去那里行?只是当存他大概,使人不可不知。方周之盛时,礼又全体皆备,所以不可有纤毫之差。今世尽不见,徒掇拾编缉于残编断简之余,如何必欲尽仿古之礼得!」或曰:「『郁郁乎文哉?吾」』圣人又欲从周之文,何也?」曰:「圣人之言,固非一端。盖圣人生于周之世。周之一代,礼文皆备,诚是整齐,圣人如何不从得!只是『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谓自为邦则从先进耳。」
伯谟问:「某人家欲除服而未葬,除之则魂魄无所依,不可祔庙。」曰:「不可,如何不早葬?葬何所费?只是悠悠。」因语:「莆人葬,只是于马鬣上,大可忧!须是悬棺而葬。」以下葬。
丧事都不用冥器粮瓶之类,无益有损。棺椁中都不着世俗所用者一物。
因说地理,曰:「程先生亦拣草木茂盛处,便不是不择。伯恭却只胡乱平地上便葬。若是不知此理,亦不是。若是知有此道理,故意不理会,尤不是!」
尧卿问合葬夫妇之位。曰:「某当初葬亡室,只存东畔一位,亦不曾考礼是如何。」安卿云:「地道以右为尊,恐男当居右。」曰:「祭以西为上,则葬时亦当如此,方是。」
先生葬长子丧仪:铭旌,埋铭,魂轿,柩止用紫盖。尽去繁文。埋铭石二片,各长四尺,阔二尺许,止记姓名岁月居里。刻讫,以字面相合,以铁束之,置于圹上。其圹用石,上盖厚一尺许,五六段横凑之,两旁及底五寸许。内外皆用石灰、杂炭末、细沙、黄泥筑之。
问改葬。曰:「须告庙而后告墓,方启墓以葬;葬毕,奠而归,又告庙,哭,而后毕事,方稳。行葬更不必出主,祭告时却出主于寝。」
「人家墓圹棺椁,切不可太大,当使圹仅能容椁,椁仅能容棺,乃善。去年此间陈家坟墓遭发掘者,皆缘圹中太阔,其不能发者,皆是圹中狭小无着脚手处,此不可不知也。又,此间坟墓山脚低卸,故盗易入。」问:「坟与墓何别?」曰:「墓想是茔域,坟即土封隆起者。光武纪云,为坟但取其稍高,四边能走水足矣。古人坟极高大,圹中容得人行,也没意思。法令,一品以上坟得一丈二尺,亦自尽高矣。」守约云:「坟墓所以遭发掘者,亦阴阳家之说有以启之。盖凡发掘者,皆以葬浅之故。若深一二丈,自无此患。古礼葬亦许深。」曰:「不然,深葬有水。尝见兴化漳泉间坟墓甚问之,则曰,棺只浮在土上,深者仅有一半入地,半在地上,所以不得不高其封。后来见福州人举移旧坟稍深者,无不有水,方知兴化漳泉浅葬者,盖防水尔。北方地土深厚,深葬不妨。岂可同也?」问:「椁外可用炭灰杂沙土否?」曰:「只纯用炭末置之椁外,椁内实以和沙石灰。」或曰:「可纯用灰否?」曰:「纯灰恐不实,须杂以筛过沙,久之沙灰相乳入,其坚如石。椁外四围上下,一切实以炭末,约厚七八寸许;既辟湿气,免水患,又截树根不入。树根遇炭,皆生转去,以此见炭灰之妙。盖炭是死物,无情,故树根不入也。抱朴子曰:『炭入地,千年不变。』」问:「范家用黄泥拌石炭实椁外,如何?」曰:「不可。黄泥久之亦能引树根。」又问:「古人用沥青,恐地气蒸热,沥青溶化,棺有偏陷,却不便。」曰:「不曾亲见用沥青利害。但书传间多言用者,不知如何。」
「风之为物,无物不入。因解「巽为风」。今人棺木葬在地中,少间都吹喎了,或吹翻了。」问:「今地上安一物,虽烈风,未必能吹动。何故地如此坚厚,却吹得动?」曰:「想得在地中蕴蓄欲发,其力盛猛;及出平地,则其气涣散矣。」或云:「恐无此理。」曰:「政和县有一人家,葬其亲于某位。葬了,但时闻圹中响声。其家以为地之善,故有此响。久之家业渐替,子孙贫穷,以为地之不利,遂发视之。见棺木一边击触皆损坏,其所击触处正当圹前之笼圹,今卷砖为之,棺木所入之处也。」或云:「恐是水浸致然。」曰:「非也。若水浸,则安能击触有声?不知此理如何。」
古人惟家庙有碑,庙中者以系牲。冢上四角四个,以系索下棺;棺既下,则埋于四角,所谓「丰碑」是也。或因而刻字于其上。后人凡碑刻无不用之,且于中间穴孔,不知欲何用也。今会稽大禹庙有一碑,下广锐而上小薄,形制不方不圆,尚用以系牲,云是当时葬禹之物。上有隶字,盖后人刻之也。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