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七
噬嗑
彖辞中「刚柔分」以下,都掉了「颐中有物」,只说「利用狱」。爻亦各自取义,不说噬颐中之物。
张元德问:「易中言『刚柔分』两处。一是噬嗑,一是此颇难解。」曰:「据某所见,只是一卦三阴三阳谓之『刚柔分』。」洽录云:「分,犹均也。」曰:「易中三阴三阳卦多,独于此言之,何也?」曰:「偶于此言之,其它卦别有义。」洽录云:「『刚柔分』,语意与『日夜分』同。」又问:「复卦『刚反』作一句否?」曰:「然。此二字是解『复亨』,下云『动而以顺行』,是解『先入无疾』以下。大抵彖辞解得易极分明,子细寻索,尽有条理。」洽同。
问:「诸卦象皆顺说,独『雷电噬嗑』倒说,何耶?」曰:「先儒皆以为倒写二字。二字相似,疑是如此。」
「『雷电噬嗑』与雷电丰似一般。」曰:「噬嗑明在上,动在下,是明得事理,先立这法在此,未见犯底人,留待异时而用,故云:『明罚敕法』。丰威在上,明在下,是用这法时,须是明见下情曲折,方得,不然,威动于上,必有过错也,故云『折狱致刑』。此是伊川之意,其说极好。」学履。
「噬肤灭鼻。」肤,腹腴拖泥处;灭,浸没也。谓因噬肤而没其鼻于器中也。「噬干胏,得金矢」,荆公已尝引周礼「钧金」之说。按:「噬肤灭鼻」之说,与本义不同。
问:「九四『利艰贞』,六五『贞厉』,皆有艰难正固危惧之意,故皆为戒占者之辞。」曰:「亦是爻中元自有此道理。大抵纔是治人,彼必为敌,不是易事。故虽是时、位、卦德得用刑之宜,亦须以艰难正固处之。至于六三『噬腊肉遇毒』,则是所噬者坚韧难合。六三以阴柔不中正而遇此,所以遇毒而小吝。然此亦是合当治者,但难治耳。治之虽小吝,终无咎也。」
问:「噬嗑『得金矢』,不知古人狱讼要钧金束矢之意如何?」曰:「不见得。想是词讼时,便令他纳此,教他无切要之事,不敢妄来。」又问:「如此则不问曲直,一例出此,则实有冤枉者亦惧而不敢诉矣。」曰:「这个须是大切要底事。古人如平常事,又别有所在。」如剂石之类。学履。
贲
伊川说:「乾坤变为六子」,非是。卦不是逐一卦画了,旋变去,这话难说。伊川说两仪四象,自不分明。卦不是旋取象了方画,须是都画了这卦,方只就已成底卦上面取象,所以有刚柔、来往、上下。
先儒云:「『天文也』上有『刚柔相错』四字。」恐有之,方与下文相似,且得分晓。砺。
问:「君子『明庶政,无敢折狱』,本义云,『明庶政』是明之小者,无折狱是明之大者,此专是就象取义。伊川说此,则又就贲饰上说。不知二说可相备否?」曰:「『明庶政』是就离上说。无折狱是就艮上说。离明在内,艮止在外,则是事之小者,可以用明。折狱是大事,一折便了,有止之义。明在内不能及他,故止而不敢折也。大凡就象中说,则意味长。若悬空说道理,虽说得去,亦不甚亲切也。」学履。
「『山下有火,贲』,内明外止。虽然内明,是个止杀底明,所以不敢用其明以折狱。此与旅相似而相反,贲内明外止,旅外明内止,其象不同如此。」问:「苟明见其情罪之是非,亦何难于折狱?」曰:「是他自有个象如此。遇着此象底,便用如此。然狱亦自有十三八棒便了底,亦有须待囚讯鞠勘,录问结证而后了底。书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周礼秋官亦有此数句,便是有合如此者。若狱未是而决之,是所谓『敢折狱』也;若狱已具而留之不决,是所谓『留狱』也。『不留狱』者,谓囚讯结证已毕,而即决之也。」
问「明庶政,无敢折狱」。曰:「此与旅卦都说刑狱事,但争艮与离之在内外,故其说相反。止在外,明在内,故明政而不敢折狱;止在内,明在外,故明谨用刑而不敢留狱。」又曰:「[分鹿]言之:如今州县治狱,禁勘审覆,自有许多节次,过乎此而不决,便是留狱;不及乎此而决,便是敢于折狱。尚书要囚至于旬时,他须有许多时日。此一段与周礼秋官同意。」砺。
****「白马翰如」,言此爻无所贲饰,其马亦白也,言无饰之象如此。学履。
问「贲于丘园,束帛戋戋」。曰:「此两句只是当来卦辞,非主事而言。看如何用,皆是这个道理。」或曰:「『贲于丘园』,安定作『敦本』说。」曰:「某之意正要如此。」或以「戋戋」为盛多之貌。曰:「非也。『戋戋』者,浅小之意。凡『浅』字、『笺』字皆从『戋』。」或问:「浅小是俭之义否?」曰:「然。所以下文云;『吝,终吉。』吝者虽不好看,然终却吉。」
问:「『贲于丘园』,是在艮体,故安止于丘园,而不复有外贲之象。」曰:「虽是止体,亦是上比于九,渐渐到极处。若一向贲饰去,亦自不好,须是收敛方得。」问:「敦本务实,莫是反朴还淳之义否?」曰:「贲取贲饰之义,他今却来贲田园为农圃之事。当贲之时,似若鄙吝。然俭约终得吉,吉则有喜,故象云『有喜』也。」砺。
问「贲于丘园」。曰:「当贲饰华盛之时,而安于丘园朴陋之事,其道虽可吝,而终则有吉也。」问:「『六五之吉』,何以有喜?」曰:「终吉,所以有喜。」又问「白贲无咎」。曰:「贲饰之事太盛,则有咎。所以处太盛之终,则归于白贲,势当然也。」
「贲于丘园,束帛戋戋」,是个务农尚俭。「戋戋」是狭小不足之意。以字义考之,从「水」则为「浅」,从「贝」则为「贱」,从「金」则为钱。如所谓「束帛戋戋」,六五居尊位,却如此敦本尚俭,便似吝啬。如卫文公汉文帝虽是吝,却终吉,此在贲卦有反本之义。到上九便「白贲」,和束帛之类都没了。
「贲于丘园」是个务实底。学履作「务农尚本之义」。「束帛戋戋」是贲得不甚大,所以说「吝」。两句是两意。
问:「伊川解『贲于丘园』,指上九而言,看来似好。盖贲三阴皆受贲于阳,不应此又独异,而作敦本务实说也。」曰:「如何丘园便能贲人?『束帛戋戋』,他解作裁剪之象,尤艰曲说不出。这八字只平白在这里,若如所说,则曲折多,意思远。旧说指上九作高尚隐于丘园之贤,而用束帛之礼聘召之。若不用某说,则此说似近。他将丘园作上九之象,『束帛戋戋』作裁剪纷裂之象,则与象意大故相远也。」学履。
问:「六五是柔中居尊,敦本尚实,故有『贲于丘园』之象。然阴性吝啬,故有『束帛戋戋』之象。戋戋,浅小貌。人而如此,虽可羞吝,然礼奢宁俭,故得终吉。此与程传指丘园为上九者如何?」曰:「旧说多作以束帛聘在外之贤。但若如此说,则与『吝终吉』文义不协。今程传所指亦然。盖『戋戋』自是浅小之意,如从『水』则为『浅』,从『人』则为『俴』,从『贝』则为贱,皆浅小意。程传作剪裁,已是迂回;又说丘园,更觉牵强。如本义所说,却似与『吝终吉』文义稍协。」又问:「『白贲无咎,上得志也』,何谓『得志』?」曰:「居卦之上,在事之外,不假文饰,而有自然之文,便自优游自得也。」铢曰:「如本义说六五、上九两爻,却是贲极反本之意。」曰:「六五已有反本之渐,故曰『丘园』,又曰『束帛戋戋』。至上九『白贲』,则反本而复于无饰矣,盖皆贲极之象也。」
伊川此卦传大有牵强处。「束帛」解作「剪裁」,恐无此理。且如今将「束帛」之说教人解,人决不思量从剪裁上去。
「白贲无咎」,据「刚上文柔」,是不当说自然。而卦之取象。不恁地拘,各自说一义。
剥
问:「『上以厚下安宅』,『安宅』者,安于礼义而不迁否?」曰:「非也。厚下者乃所以安宅。宅如山附于地,惟其地厚,所以山安其居而不摇。人君厚下以得民,则其位亦安而不摇,犹所谓『本固邦宁』也。」
问:「剥之初与二『蔑贞凶』,是以阴蔑阳,以小人蔑君子之正道,凶之象也。不知只是阳与君子当之则凶为复,阴与小人亦自为凶?」曰:「自古小人灭害君子,终亦有凶。但此爻象,只是说阳与君子之凶也。」砺。
或问:「『硕果不食』,伊川谓『阳无可尽之理,剥于上则生于下,无间可容息也』。变于上则生于下,乃剥复相因之理。毕竟须经由坤,坤卦纯阴无阳;如此阳有断灭也,何以能生于复?」曰:「凡阴阳之生,一爻当一月,须是满三十日,方满得那腔子,做得一画成。今坤卦非是无阳,阳始生甚微,未满那腔子,做一画未成。非是坤卦纯阴,便无阳也。然此亦不是甚深奥事,但伊川当时解不曾分明道与人,故令人做一件大事看。」
「小人剥庐」,是说阴到这里时,把他这些阳都剥了。此是自剥其庐舍,无安身己处。众小人托这一君子为芘覆,若更剥了,是自剥其庐舍,便不成剥了。
「旧见二十家叔说,怀,字公立。『庐』,如周礼『秦无庐』之『庐』,音『庐』,盖戟柄也。谓小人自剥削其戟柄,仅留其铁而已,果何所用?如此说,方见得小象『小人剥庐终不可用』一句,意亦自好。」又问:「『变化』二字,旧见本义云:『变者,化之渐;化者,变之成。』夜来听得说此二字,乃谓『化是渐化,变是顿变』,似少不同。」曰:「如此等字,自是难说。『变者,化之渐;化者,变之成』,固是如此。然易中又曰『化而裁之谓之变』,则化又是渐。盖化如正月一日,渐渐化至三十日,至二月一日,则是正月变为二月矣。然变则又化,是化长而变短。此等字,须当通看乃好。」
复
问:「剥一阳尽而为坤。程云:『阳未尝尽也。』」曰:「剥之一阳未尽时,不曾生;纔尽于上,这些子便生于下了。」
问:「一阳复于下,是前日既退之阳已消尽,而今别生否?」曰:「前日既退之阳已消尽,此又是别生。伊川谓『阳无可尽之理,剥于上则生于下,无闲可容息』,说得甚精。且以卦配月:则剥九月,坤十月,复十一月。剥一阳尚存,复一阳已生。坤纯阴,阳气阙了三十日,安得谓之无尽?」曰:「恐是一月三十日,虽到二十九日,阳亦未尽否?」曰:「只有一夜,亦是尽,安得谓之无尽?尝细推之,这一阳不是忽地生出。纔立冬,便萌芽,下面有些气象。上面剥一分,下面便萌芽一分;上面剥二分,下面便萌芽二分;积累到那复处,方成一阳。坤初六,便是阳已萌了。」
问伊川所说剥卦。曰:「公说关要处未甚分明。他上纔消,下便生。且如复卦是一阳,有三十分,他便从三十日头逐分累起。到得交十二月冬至,他一爻已成。消时也如此。只伊川说欠得几句说渐消渐长之意。」直卿问:「『冬至子之半』,如何是一阳方生?」贺孙云:「『冬至子之半』是已生成一阳,不是一阳方生。」曰:「冬至方是结算那一阳,冬至以后又渐生成二阳,过一月却成临卦。坤卦之下,初阳已生矣。」
「为嫌于无阳也。」自观至剥,三十日剥方尽。自剥至坤,三十日方成坤。三十日阳渐长,至冬至,方是一阳,第二阳方从此生。阴剥,每日剥三十分之一,一月方剥得尽;阳长,每日长三十分之一,一月方长得成一阳。阴剥时,一日十二刻,亦每刻中渐渐剥,全一日方剥得三十分之一。阳长之渐,亦如此长。直卿举「冬至子之半」。先生曰:「正是及子之半,方成一阳。子之半后,第二阳方生。阳无可尽之理,这个才剥尽,阳当下便生,不曾断续。伊川说这处未分晓,似欠两句在中间,方说得阴剥阳生不相离处。」虞复之云:「恰似月弦望,便见阴剥阳生,逐旋如此。阴不会一上剥,阳不会一上长也。」
「剥上九一画分为三十分,一日剥一分,至九月尽,方尽。然剥于上,则生于下,无间可息。至十月初一日便生一分,积三十分而成一画,但其始未着耳。至十一月,则此画已成,此所谓『阳未尝尽』也。」道夫问:「阴亦然。今以夬干姤推之,亦可见矣。但所谓『圣人不言』者,何如?」曰:「前日刘履之说,蔡季通以为不然。某以为分明是如此。但圣人所以不言者,这便是一个参赞裁成之道。盖抑阴而进阳,长善而消恶,用君子而退小人,这便可见此理自是恁地。虽尧舜之世,岂无小人!但有圣人压在上面,不容他出而有为耳,岂能使之无邪!」刘履之曰:「蔡季通尝言:『阴不可以抗阳,犹地之不足以配天,此固然之理也。而伊川乃谓「阴亦然,圣人不言耳」。元定不敢以为然也。』」
问:「十月何以为阳月?」先生因诘诸生,令思之。云:「程先生于易传虽发其端,然终说得不透彻。」诸生答皆不合,复请问。先生曰:「剥尽为坤,复则一阳生也。复之一阳,不是顿然便生,乃是自坤卦中积来。且一月三十日,以复之一阳分作三十分,从小雪后便一日生一分。上面趱得一分,下面便生一分,到十一月半,一阳始成也。以此便见得天地无休息处。」
义刚曰:「十月为阳月,不应一月无阳。一阳是生于此月,但未成体耳。」曰:「十月阴极,则下已阳生。谓如六阳成六段,而一段又分为三十小段,从十月积起,至冬至积成一爻。不成一阳是陡顿生,亦须以分毫积起。且如天运流行,本无一息间断,岂解一月无阳!且如木之黄落时,萌芽已生了。不特如此,木之冬青者,必先萌芽而后旧叶方落。若论变时,天地无时不变。如楞严经第二卷首段所载,非惟一岁有变,月亦有之;非惟月有变,日亦有之;非惟日有变,时亦有之,但人不知耳。此说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