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持其志,无暴其气』处,古人在车闻鸾和,行则鸣佩玉,凡此皆所以无暴其今人既无此,不知如何而为无暴?」曰:「凡人多动作,多语笑,做力所不及底事,皆是暴其且如只行得五十里,却硬要行百里;只举得五十斤重,却硬要举百斤,凡此类皆能动其今学者要须事事节约,莫教过当,此便是养气之道也。」
先生问:「公每读『无暴其气』,如何?」郑云:「只是喜怒哀乐之时,持之不使暴戾。」曰:「此乃是『持其志』。志者,心之所向。持志却是养心,也不是持志之外别有个养心。持者,把提教定。当喜时,也须喜;当怒时,也须怒;当哀时,也须哀;当乐时,也须乐。审教定后,发必中节,这是持志。若无暴其气,又是下面一截事。若不当喜而喜,与喜之过分,不当怒而怒,与怒之过分,不当哀乐而哀乐,与哀乐之过其节者,皆是暴其暴其气者,乃大段粗也。」
或问:「人之气有清明时,有昏塞时,如何?」曰:「人当持其志。能持其志,则气当自清矣。然孟子既说『持其志』,又说『无暴其气』,圣贤之言不偏于一类,如此。盖恐人专于志,而略于气故也。正如说『必有事焉』,又说『勿正心』;说『勿忘』,又说『勿助长』,皆此意也。」问:「伊川论持其志曰:『只这个也是私,然学者不恁地不得。』」先生曰:「此亦似涉于人为。然程子之意,恐人走作,故又救之,曰:『学者不恁地不得。』」因举程子云:「学者为习所夺,气所胜,只可责志。」又问:「既得后,须放开。不然,却只是守。」曰:「如『从心所欲,不踰矩』,是也。然此理既熟,自是放出,但未能得如此耳。」
或疑气何以能动志。曰:「志动气,是源头浊者,故下流亦浊也。气动志者,却是下流壅而不泄,反浊了上面也。」
气若并在一处,自然引动着志,古人所以动息有养也。
「遗书曰:『志一动,则动气;气一动,则动志。』外书曰:『志专一,则动气;气专一,则动志。』二者孰是?」曰:「此必一日之语,学者同听之,而所记各有浅深,类多如此。『志一动则动气,气一动则动志』,此言未说『动气动志』,而先言『志动气动』,又添入一『动』字,不若后说所记得其本旨。盖曰志专一,则固可以动气;而气专一,亦可以动其志也。」
「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今人奔走而来,偶吃一跌,其气必逆而心不定,是气之能动其心。如人于忙急之中,理会甚事,亦是气未定也。卓。
问:「蹶趋反动其心。若是志养得坚定,莫须蹶趋亦不能动得否?」曰:「蹶趋自是动其心。人之奔走,如何心不动得?」曰:「蹶趋多遇于猝然不可支吾之际,所以易动得心。」曰:「便是。」
知言,知理也。
知言,然后能养
孟子说养气,先说知言。先知得许多说话,是非邪正人杰录作「得失」。都无疑后,方能养此气也。人杰同。
孟子论浩然之气一段,紧要全在「知言」上。所以大学许多工夫,全在格物、致知。
知言养气,虽是两事,其实相关,正如致知、格物、正心、诚意之类。若知言,便见得是非邪正。义理昭然,则浩然之气自生。去伪同。
问:「养气要做工夫,知言似无工夫得做?」曰:「岂不做工夫!知言便是穷理。不先穷理见得是非,如何养得须是道理一一审处得是,其气方充大。」
知言,则有以明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疑;养气,则有以配夫道义,而于天下之事无所惧。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公孙丑既知告子之失,而未知孟子之所以得,敢问焉,而孟子告之。「我知言」者,能识群言之是非也。浩然,盛大流行之貌,盖天地之气,而吾之所得以充其体者也。孟子能知人言之是非,告子乃自以其言为外,而不复考其得失;孟子善养其气,而告子乃以为末而不求,其得失可见矣。
胡文定说:「知言,知至也;养气,诚意也。」亦自说得好。
胡氏云:「格物,则能知言;诚意,则能养」
问:「知言在养气之先,如何?」曰:「知是知得此理。告子便不理会,故以义为外。如云『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虽言亦谓是在外事,更不管着,只强制其心。」问:「向看此段,以告子『不得于言』,是偶然失言,非谓他人言也。」曰:「某向来亦如此说,然与知言之义不同。此是告子闻他人之言,不得其义理,又如读古人之书,有不得其言之义,皆以为无害事,但心不动足矣。不知言,便不知义,所以外义也。如诐、淫、邪、遁,亦只是他人言,故曰『生于其心』;『其』字,便是谓他人也。」又言:「圣门以言语次于德行,言语亦大难。若非烛理洞彻,胸次坦然,即酬酢应对,蹉失多矣!」因论奏事而言。问:「此须要记问熟,方临时一一举得出?」曰:「亦未说记问。如沙中之事,张良只云:『陛下不知乎?此乃谋反耳!』何尝别有援引?至借箸发八难,方是援引古今。」问:「伊川龟山皆言张良有儒者气象,先生却以良为任数。」曰:「全是术数。」问:「养虎自遗患等事,窃谓机不可失。」曰:「此时便了却项羽,却较容易。然项羽已是无能为,终必就擒也。」今按:「闻他人言」之说,与集注异。
有问「知言」。先生曰:「言之所发,便是道理。人只将做言看,做外面看。且如而今对人说话,人说许多,自家对他,便是自家己事,如何说是外面事!」坐中有聂尉,亦建昌人,与谦言:「先生向日说:『傅子是天理战罢,人欲宅眷。』又云:『傅子是担着官纲担子,到处胡撞人,胡把竞人。』」
气,一浩然之气,义理之所发也。
浩然之气,是养得如此。
浩然之气,清明不足以言之。才说浩然,便有个广大刚果意思,如长江大河,浩浩而来也。富贵、贫贱、威武不能移屈之类,皆低,不可以语此。公孙丑本意,只是设问孟子能担当得此样大事否,故孟子所答,只说许多刚勇,故说出浩然之只就问答本文看之,便见得仔细。
气,只是一个气,但从义理中出来者,即浩然之气;从血肉身中出来者,为血气之气耳。
问:「浩然之气,是禀得底否?」曰:「只是这个若不曾养得,刚底便粗暴,弱底便衰怯。」又曰:「气魄大底,虽金石也透过了!」
或问:「孟子说浩然之气,却不分禀赋清浊说。」曰:「文字须逐项看。此章孟子之意,不是说气禀,只因说不动心,滚说到这处,似今人说气魄相似。有这气魄便做得这事,无气魄便做不得。」
文振说浩然之曰:「不须多言,这只是个有气魄、无气魄而已。人若有气魄,方做得事成,于世间祸福得丧利害方敌得去,不被他恐动。若无气魄,便做人衰飒慑怯,于世间祸福利害易得恐动。只是如此。他本只是答公孙丑『不动心』,缠来缠去,说出许多『养气』、『知言』、『集义』,其实只是个『不动心』。人若能不动心,何事不可为?然其所谓『不动心』,不在他求,只在自家知言集义,则此气自然发生于中。不是只行一两事合义,便谓可以掩袭于外而得之也。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看来这道理,须是刚硬,立得脚住,方能有所成。只观孔子晚年方得个曾子,曾子得子思,子思得孟子,此诸圣贤都是如此刚果决烈,方能传得这个道理。若慈善柔弱底,终不济事。如曾子之为人,语孟中诸语可见。子思亦是如此。如云:『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又云:『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孟子亦是如此,所以皆做得成。学圣人之道者,须是有胆志。其决烈勇猛,于世间祸福利害得丧不足以动其心,方能立得脚住。若不如此,都靠不得。况当世衰道微之时,尤用硬着脊梁,无所屈挠方得。然其工夫只在自反常直,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则自然如此,不在他求也。」又曰:「如今人多将颜子做个柔善底人看。殊不知颜子乃是大勇,反是他刚果得来细密,不发露。如个有大气力底人,都不使出,只是无人抵得他。孟子则攘臂扼腕,尽发于外。论其气象,则孟子粗似颜子,颜子较小如孔子。孔子则浑然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尽见。然学者则须自粗以入细,须见刚硬有所卓立,然后渐渐加工,如颜子、圣人也。」
问:「浩然之气,即是人所受于天地之正气否?」曰:「然。」又问:「与血气如何?」曰:「只是一义理附于其中,则为浩然之若不由义而发,则只是血然人所禀气亦自不同:有禀得盛者,则为人强壮,随分亦有立作,使之做事,亦随分做得出。若禀得弱者,则委靡巽懦,都不解有所立作。唯是养成浩然之气,则却与天地为一,更无限量!」
或问:「浩然之气,是天地正气,不是粗厉底」曰:「孟子正意,只说人生在这里,便有这气,能集义以养之,便可以充塞宇宙,不是论其粗与细、正与不正。如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只是理如此。若论盗跖,便几于无此心矣。不成孟子又说个『有恻隐之心,无恻隐之心』。」
问「浩然之气」。曰:「这个,孟子本说得来粗。只看他一章本意,是说个不动心。所谓『浩然之气』,只似个粗豪之他做工夫处虽细腻,然其成也却只似个粗豪之气,但非世俗所谓粗豪者耳。」
「浩然之气」一章说得稍粗。大意只是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气便浩然。如「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如「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自家有道理,对着他没道理,何畏之有!
「孟子『养气』一章,大纲是说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上面从北宫黝孟施舍说将来,只是个不怕。但二子不怕得粗,孟子不怕得细。」或问:「『合而有助』,『助』字之训如何?」曰:「道义是虚底物,本自孤单;得这气帖起来,便自张主皆去声。无所不达。如今人非不为善,亦有合于道义者。若无此气,便只是一个衰底人。李先生曰:『「配」,是衬帖起来。』又曰:『若说道「衬贴」,却是两物。气与道义,只是一滚发出来,思之。』『一滚发出来』,说得道理好。『衬帖』字,说『配』字极亲切。」」盖卿录云:「先生因举延平之言曰:『「配」是衬帖起来。若道个「衬帖」,却是两物。道义与气,只是一滚发出来,思之。』『「一滚发出来」,说得道理好。「衬帖」字,却说得「配」字亲切。孟子分明说「配义与道」,只是衬帖。不是两物相衬贴,只是一滚发出来。但道理得此浩然之气衬贴起,方有力量,事可担当。若无是,则馁矣。』又曰:『义与道,若无浩然之气衬帖起,纵有一二合于道义,未免孤单。』」后盖卿录、震录记黎季成所问两条,疑同闻,而有详略。
「浩然之气」一章,孔子两句尽之,曰:「内省不疚,夫何惧忧何!」
问:「他书不说养气,只孟子言之,何故?」曰:「这源流便在那『心广体胖』,『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处来。大抵只是这一个气,又不是别将个甚底去养他。但集义便是养气,知言便是知得这义。人能仰不愧,俯不怍时,看这气自是浩然塞乎天地之间!」
问:「『养气』一章,皆自大学『诚意』一章来。」曰:「不必说自那里来,只是此一个道理,说来说去,自相凑着。」
问:「向看『诚意』章或问云:『孟子所论浩然之气,其原盖出于此。』道夫因诵其所谓浩然之说。先生谓:『也是恁地,只是不要忙。』不知此语是为始学者言养气之理如此?」曰:「不是恁地。这工夫是忙不得,他所以有『勿忘、勿助长』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