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开始前往大地的另一端履行属于自己的职责。
“出阵吧。”
系上红色头巾的信长正式下达了命令,初步训练完毕的足轻们开始前往特定的地点集合。
今晚的月光并不是十分明亮,然而足以保证备队各组的视力——少数几个夜里看东西存在问题的‘倒霉鬼’,也被安排了那古野执勤的任务。
“今晚万千代负责管理留守的近习众,城里有不能解决的事情可以问勘十郎,一切顺利的话,凌晨我等自会回来。”
因为对他们的宣传只是“行进训练”,而且还颁布了比以往稍高的赏格,士气和军心并没有出现动摇的情况。
作为笔头的秀隆需要跟随总大将,维持近习众秩序的任务就交给了还未元服然而年龄最长的万千代——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至于“不能解决的问题问勘十郎”,恐怕是综合了自身信任与家中名分的考虑,而做出的决定吧。
换句话说,勘十郎其实等于是在作为城主的信长离开之前,指定的“城代”。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或者说,勘十郎也并没有刻意的把它当做一回事。
他心中所思考的,是另外的问题。
“勘十郎大人,今晚要巡查的位置已经全部完毕了。”
“辛苦,还望继续努力。”
“勘十郎大人——”
由于主力的出动,那古野其实已经算是进入了战时状态,各方面的消息必须要及时汇总然后归类。
——这是自源平时代就成为武家日常的,不可规避的事物。
尤其在这个时候,“那古野四人众”的三位都不在城内,勘十郎只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聆听,记下来,仔细的思考以后再给出得到的结论。
“下一位,进来。”
在礼貌的请走喋喋不休的台所奉行以后,勘十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把这人提出的问题解决掉,想必就可以休息了吧。
“——万千代?”
眼前出现的,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前来的家伙。
纵然平时的关系再怎么亲密,按照武家的惯例,名主的近习众笔头,是不能和他的代官频繁接触的——因为这涉及到了相互制衡和回避的问题。
那么他为什么要来这边?
“大家都很担心您这边的情况,我代表他们过来看看。”
万千代的语气一如既往,并没有“怀疑”和“生气”这样的感情包含在里面。
非要说的话,只有那浓浓的,可以被称作“担忧”的思绪。
勘十郎可以用目前的知行打赌,那肯定不是完全因为自己的缘故。
“……谢谢。”
纵然想用一些更华美的词语,到了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这个情我承了。至于老哥那边,不需要过分担心。本来就是一次比起往常稍显复杂的行进安排,而且我们的旗号也可以引起刈谷的注意,按照以往的经验,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勘十郎笑着宽慰道,但是万千代没有出声回应。
“您内心不是这么认为的吧?”
他突然说道。
噼啪,噼啪。
勘十郎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僵住了。
虽然看上去心情不算差,但是自己毕竟未完成元服礼,同时很多的小伙伴们也没有参加的资格——毕竟这是信长作为总大将的第一次亮相,他的地位必须被充分的显现出来才可以。
如果是对信长不太熟悉的人,恐怕会当真这样想的吧。
“自然不是。然而按照老哥的个性,能够劝说他放弃的人——我不认为会出现在你我之间。”
伪装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疲惫却充满生机的脸。
“如果仅仅因为夜间行进,而当真动员了全部军力——我只能说那还真小瞧了老哥。而且,这样做也未必不好。”
勘十郎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只是说出的话语暴露了他如今的思考方向。
“您是说——”
万千代似乎是抓住了有关的重点。
“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以有心算不备,足轻的素质也明显高于对方,时间还是方便撤退的夜路。
吉良大滨也没有什么今川——松平联军的名将坐镇,胜算还是很高的。
“我明白了。”
不愧是后来可以主持家中内务的人,万千代很快的理解了勘十郎隐藏在里面的意思。
而且勘十郎的第二句话,也坐实了有关的推测。
“先不说这个。留守的近习众那边怎么样了?”
……
……
……
与此同时的那古野备队,已经到达指定的位置。
信长无悲无喜的站在最前排,秀隆略显忐忑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并没有什么住民,或者说在刈谷城已经倒戈织田家的现在,本来仅有的几户农民也不见了踪影。曾经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屋也已经基本倒塌殆尽,只有几堵还勉强维持着自己形状的墙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身上稍稍修改的大铠和红色的阵雨织并不算特别重,或者说正适合现在的信长;然而他一双和自己父亲相似的眉毛却紧紧的皱在一起,反倒像是琢磨着什么很难做出决定的东西。
大概不到半里,便是这次的目的地,也是今川——松平联军在刈谷和安祥之间最大的据点。
用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制造大部队趁夜来袭的假象,伺机烧毁港中的补给,然后撤退。
这个时代的夜,自然没有灯红酒绿和声色犬马——或者说,至少在尾张还有三河,满足这样条件的町,是完全不存在的。
所以,需要一个能将这个港町的守军,充分调动起来的“契机”。
按照信长的推断,那个合适的时机,恐怕就是现在。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声非常剧烈,甚至于无法准确的发出“向前”的命令。
这样的情绪,恐怕就是可以用“紧张”来形容的吧。
“要是勘十郎在这里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在他的思绪中一闪而过。
那样,可不是织田的三郎应该具有的,作为武家一员的觉悟。
“害怕吗,与一郎?”
他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说实话,有一点。”
身后的秀隆,瓮声瓮气的回答着。
那是一如既往的态度。
“那还得拜托你,把我的那份也一起背负起来了呢。”
信长微微的笑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所谓剧烈的心跳,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全军,进发!半里之外就是目的地!听着我的命令,对那里的建筑放火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