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只是从大手门当中有条不紊的出动,然后摆出了一个很古怪的阵势。”
年轻的武士在介绍的同时还用手比划着。
“斋藤一方的备队似乎针对井之口的地形做出了特殊的安排:他们的枪阵并不是像我军那样平行前进,而是相互交叉着向前,虽然速度较为缓慢,但是在足轻对阵当中基本找不到什么破绽——大概是传说中的‘枪衾’的一种应用吧。然而这并不表示他们的布阵无懈可击:当在下传令所属备队退出井之口以后,斋藤势的足轻在从町中离开的时候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交叉着的长枪并不容易重整阵势。单看足轻素养和士气的话,斋藤势大概和我方在五五之间,其中斋藤秀龙的本队大概可以和主公的本队媲美。至于朝仓的备队还有斋藤麾下豪族的战斗力,信光大人和佐佐大人应该有比起我更明确的说法。”
他做出了自己能够得到的最终结论,吉法师用一种很隐蔽的姿势打了个哈欠。
“政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信秀将众人的眼光吸引到另外一个武士身上。
“——朝仓宗滴,确实不愧为被人称为‘军神’的存在。他切入战场的部队其实并不多,然而恰好打在了我军不得不应对的一个点上,不管是时机还有位置都是无懈可击。我作为本阵的弓箭组头,却完全无法在最初采取应对的手段,确实没有可以辩解的部分。”
这个武士的声音非常沉闷,兴致也不甚高,大概还在为不久前的失败耿耿于怀罢。
“佐佐政次郎成吉,也是本家的用枪达人,不过更多的时候都在作为弓箭番头活跃——对了,他也是‘小豆坂七本枪’之一。”
吉法师趁着为油灯添加燃料的功夫,轻声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弟弟。
——原来是后来那个“佐佐成政”的长兄啊。
“面对‘军神’的威名,佐佐大人能够保证自己备队的完整,已经算是无愧于自己‘七本枪’的称号了,切不可因此自责——孙三郎,你那边呢?”
“朝仓的攻击其实只有很短一段时间,在冲溃我军阵势以后他们并没有进行进一步的攻击,相反那个‘森三左卫门’的备队倒是带给我方相当大的损失,此人虽然年轻,但是极为悍勇。若非平手大人那一阵箭雨还有意外的“落雷”,在下恐怕已经不能在这里与主公还有各位大人相聚了吧。”
孙三郎,或者说是信光叔父,在简单阐述了所见所闻以后,再一次的沉默下去、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信秀已经明白了,诸君现在可以回去整顿自己的备队,详细的命令会在明天评定会上下达。”
虽然信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透彻,勘十郎却总觉得他努力隐藏着自己的失落。
“天已经要黑了,都早点休息罢!监物,安排另外的人收拾一下这里,镇吉、日吉,你们两个,随我去沐浴。”
说完,信秀便迅速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向居馆后院走去。
看样子作为“弹正忠家”的事务要暂时放一下,讨论“父与子”的问题了。
勘十郎努力不去想记忆当中对于“小姓”的某些职务,拉着自己的兄长跟上父亲的背影。
……
……
……
“监物侍奉本家多年,不得不说作为外交担当非常灵活,又深谙礼法和和歌——然而目前墨俣这个安排不可能是他的手笔,否则佐渡的位置就应该换一个人了。”
沐浴中的信秀,显得要比以往稍稍容易接近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遭遇失败的原因,他的面部表情比起上次在古渡城的会面要生动许多。
然而讲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
“能让你们两个冒着如此的风险来到这里,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次美浓征伐会遭遇如此的结果了?”
出乎勘十郎的意料,信秀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追究兄长和自己“擅自前来”的行为,而是询问起了这样举动的原因。
而且,并没有让两兄弟感受到类似上次那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只不过是为了防止最坏的可能而做出的应对当中最符合目前状况的一个选择——您知道的,我和勘十郎私自来到战场已经是‘逾越’。”
大概是因为目前的场所算是‘私人场合’,吉法师的话语不自觉的又带上了针锋相对的口气。
“关于‘逾越’的问题可以在稍后讨论。勘十郎。你的回答呢?”
信秀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挥了挥浸泡在大木桶里的手,带出一点水花。
“具体的安排是平手爷做出的,兄长和我只是提出了那样的‘可能性’,当然还有几个这段时间鼓捣出来的小东西,在没有其他方法的时候也只能放上去看看能不能起到效果了。”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让信秀满意,虽然因为蒸腾的水汽导致他的面孔有几分模糊,勘十郎仍然感觉到那如鹰似隼的眼睛在把注意力停留在自己的方向。
“鼓捣出来的‘小东西’会吓退那个已经被一些武士称为‘进攻三左’的森三左卫门?所谓的‘可能性’会让监物采取如此有条有理的应对手段?你们的智慧就体现在把尾张其他的人全都当做傻瓜上吗?我这里尚且不说,面对清洲或者岩仓的质问,你们两个觉得监物会如何应对?”
他看上去满不在乎的,大声的笑着。然而勘十郎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讨论的想法。
“父亲大人言重了。所谓岩仓也好、清洲也罢,纵然目前的伤亡远远小于本家军势,您的地位也不会受到明显的动摇。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都不会在如今的这个时候做出如此的举动——那将送给本家讨伐他们最为直接的大义名分。”
信秀的笑声突兀的停了下来。
“看样子,你似乎对刚才我们几个的谈话内容似乎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吧。”
他的声音,变得如此严肃——以至于勘十郎都没注意到身边吉法师异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