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的事情总是一点一滴地随着我的记忆被挖掘出来。
爷爷为我制作的那条羊鞭自从我去市里上高中后,就一下消失不见了,
高中暑假的时候,有好几次,我童心大作,想要找出那条羊鞭来摔几下,但是从屋顶到庭院的各个角落,我找个了遍,就是没有发现那条羊鞭的踪迹,
问父母亲,他们都摇头不知道,
为此,我发了几次莫名其妙的火。
爷爷去世后,我又在家中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但终究还是没有发现那条羊鞭的踪迹。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那条羊鞭颇有灵性,它知道小主人去市里上高中了,以后也不会再放羊了,它也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最后跟随着老主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呢?
我希望,我相信,爷爷在另一个世界会与那条他亲手制作且送给孙子的鞭子相会,他一定会笑呵呵地摸索着那条鞭子,说:“小军子,看看我为你制作的羊鞭,可比那些玩具好多了。“
爷爷去世后的一个星期内,我忘记了上学,整日茶饭不思,就如病人一样天天躺在床上,感到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意思,
最坚毅的父亲,最慈祥的母亲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爷爷没什么文化,淳朴农民一个,
出生在旧中国的他,童年,少年,青年,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些年华完全是在非人的经历中度过的,
他的去世在旁人看来就如一个人的生老病死那么正常,
但是给了18岁的我最大的生活悲剧震撼。
他一生善待他人,帮助过好多村民,对我们这些晚辈更是疼爱有加,自从得了脑血栓后,他手脚不能动弹,脑子迟钝的如一把锈迹重重的铁锁,但每当看到我的时候,他总是尽力挤出灿烂笑容,尽力使出最强的语素与我聊天,聊聊我的学习情况,
那个时候的我,虽然看到爷爷这个模样也是很难受,但是看到他说话那么费劲,一句话要断断续续地说好几次,聊着聊着总是没了兴致,到最后偷偷地溜走算完。
现在想想看,我真是不懂人事。
最令我伤心的是,我竟然在他离开人世的时候,没有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度过那一点最后的时光。
听我叔叔说,他在临去世的那几十分钟内,头脑依然还保持清醒,
只要房门一响,他就会微微地动动头,口中梦呓一样模糊地说道:“是小军子回来了吗?“
我父亲急忙把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地说道:”小军子马上就回来了,爹你一定要再等等。“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终于回到了家,可是爷爷已经离开人世半个小时了,
屋中哭声一片,我跪在爷爷的遗体边拼命地磕头,
头不知磕了多少个,眼泪鼻涕不知流了多少,最后婶婶们把我扶起来安慰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爷爷的去世,把我积攒了十几年的泪水一倾而下,
我用了十年的泪水告别了爷爷,但是我的心情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而是越来越糟糕了。
一个星期后,夏水恬请假骑着自行车一个人来到我家。
她在门外喊道:“扶霄,我知道你的事情了,都过了一个礼拜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学呢?”
她边喊边始终不停地捏着自行车前把的铃铛,那铃声急促而又不安,就如一阵不大不小的急雨一样敲打着门板。
我一听是夏水恬的声音,一股暖流在我周身器官中不自觉地滋生且骤然流淌起来,我感动的真想哭,但一想到爷爷的去世,我又悲伤的想哭。
乐与悲,在我心中激烈地交战。
这时,只听母亲出门说道:“是安安啊!哈哈,你不是在城里上课吗?”
在房中床上躺着的我听到得是母亲狂喜的声音,她继续笑着说:“安安,快把自行车让我推着,你这闺女,自从你与扶霄一块进城上高中后,你就不如以前一样来我俺们家了,伯母可想死你了,今天,你来的正好,伯母做了一些好吃的。”
只听自行车轮子的响声,大概我娘已经把自行车从安安那里接过去了,
夏水恬呵呵笑道:“伯母,以前上初中的时候,你经常给我做好吃的,我都不好意思来了,哈哈。”
娘开心地笑道:“安安,这里就是你的家,说什么不好意思啊!何况你与小军子是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书上怎么说来,你与小军子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啦,如果你以后进了俺家门,伯母把你当观世音菩萨供着。”
躺在床上的我一听这话,不由地一下跃起来,母亲说得这番话,让我刹那紧张起来,脸一下红起来。
夏水恬没有接话,不清楚她听了母亲这番话是什么表情?
母亲依旧热情的说着:”安安啊!等你与小军子大学毕业后,你就别回江苏了,我与你伯父为你们俩在咱们市买上一套房子,你就与小军子住在城里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另外把你的父母也接来.......“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下打开房门,打断了母亲的话语,
“娘,你在说什么呢?“
母亲一愣,不自觉地继续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我与安安说得可是正经事情啊!“
我紧走几步,只见夏水恬头低的已经超出了极限,看来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的脸已经红的没有形容词可以来形容了,不过在我看来,这张脸在这一刻是我认识她四年来,最可爱最动人的一张脸。
我对着夏水恬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娘和你闹着玩呢,她一向就这样,你也了解,你可别见怪啊!”
还没等夏水恬回话,母亲又抢着接下话茬说:“你这孩子,你懂什么?我还希望你们生的孩子是女孩,就像
安安一样漂亮俊俏呢!”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如果这些话语从别人口中说出,我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他,但是从我母亲口中说出,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我拽了几乎快把头压低到胸口的水恬一下,说道:“咱们赶快出去。”
母亲依然不依不饶地笑着说道:“娘可是说得大实话啊!如果你们的孩子是男孩,长的像你,笨的到了4岁才会正常走路,到了5岁才会说话,娘我又得.....“
在母亲说这些话的同时,我几步就跨过了院门,
正对着院门的那刻大榆树,与我同龄,此时好像也低着头,在偷着笑。
我顺势拍了一下那棵大榆树,吹了几声口哨,水恬此时也出门了,
她依然低着头,脚步不自然地向前挪动着,
我尴尬地朝她笑笑,她微微抬头,也尴尬地朝我笑笑,
只听母亲的脚步声在水恬后面响起,她跟了出来,问道:“安安,你们这是想去哪啊?”
我边回答边顺着公路向前溜,说:”娘,你就少说几句吧!“
我那时就像一个贼被人发现了一样,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起来。
我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约莫过了几分钟,我回头看去,安安在我后面若有所思的走着,
我们俩之间足有50米的距离。
好一会儿,她才跟上,她红着脸,微微笑了一下,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摸了摸头,顺口说道:”天下之大,何愁没有去处?“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问道:”你脑子有问题吗?“
我笑了几声,说:“开个玩笑,对了,我们这样漫无目的走,你说该去哪啊?”
她搓着双手,也是四处张望一下,说:“要不,就去老地方吧!”
我皱着眉头,说道:“老地方?就是以前咱们一块放羊的地方,不过实在是太多了,是河畔,还是哪个小河沟,还是哪个小山头啊?“
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扶霄,难道你脑子真有问题?
老地方,就是初中后面的那片柳树林啊!就是刘旺等那些调皮孩子旷课聚会打牌的地方,自从初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去过那里。“
我恍然大悟,说:“你就直说那片柳树林多好啊!非得说那个老地方,何况那个地方又不老。”
她忽然头一扭,没有说话,风一般向前走去。
我呆了一呆,她已经走出十米开外了,
我边追边喊道:”咱们同学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你走路这么快,真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