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手中的玉匣上,田洁衣只看了一眼,就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这凝气丹乃是丹青门重宝,通常门下弟子修行达到凝气境第二层时,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冲上第三层,在体内结出元丹。而服了这凝气丹,只要肯下功夫,不消一年,便可冲破二层,结丹也是瓜熟蒂落的事情。
只因为这丹药炼制时,需要肉灵芝的汁液,而那汁液又不是时时可采,故而凝气丹的数量也是极少,能服用的人,更是非德才兼备而不可的。
田洁衣当前的修行,只是引气境三层,这凝气丹在她心中,自然是极其神圣的。
连青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趁她分神之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玉匣夺了过来,迅速地塞进了怀中。
田洁衣知道方才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明眸转动了几圈,才缓缓道:“这,这凝气丹你怎么会有?”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自己捡的。”连青记着苍玄的叮嘱,不愿说出实情,但除了这个极不合理的理由,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了。
田洁衣嘻嘻笑了一声,故作吃惊道:“捡的?要不你把这个给我,你再去捡一个啊!”
连青本就对田洁衣存感恩之心,及见她这副神情,自己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愣了一会,干脆不再搭理她,转身就往木屋走了过去。
见连青要走,田洁衣以为他真的生了气,急忙赶上一步,拉着连青的一角,道:“你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只是这凝气丹太珍贵了,我做梦都想得到的。”
连青吃了一惊,不由停了脚步,转过头来,十分疑惑道:“你说这丹药很珍贵吗?”
“你竟然不知道?”田洁衣见有话可说,把凝气丹的妙用说了一遍,其间当然不乏故意夸大的部分,直听得连青面色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好似调色盘一般。
连青只知这丹药非比寻常,但怎么也想不到竟有如此妙用,也幸亏方才田洁衣夺走丹药,要是他连服两颗凝气丹,岂不要将丹田给撑爆了。
听着田洁衣的言语,无不对凝气丹流露着一种渴望,连青心想自己已是个废人了,服了灵丹也是毫无作用,倒不如将此丹给需要的人,也比自己浪费要好上许多。一念及此,又从怀中拿出玉匣,给田洁衣递了过去,分外感伤道:“如此灵丹,落我手里也是浪费,不如你拿去好了。”
田洁衣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连连挥手道:“我知你那东西定是师祖给的,所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是坚决不会要的。”
田洁衣一语道破天机,也是连青意料中的事情,但苍玄不让对人提及,却是有必要让田洁衣保守秘密的。连青想了想,略带请求地看着田洁衣,语气温和道:“你若要的话,我随时都会给你,但你不可将今天的事情,告知他人的。”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田洁衣,有把柄抓在手中,不怕他以后再敢对自己无视了。田洁衣轻托着下巴,装作一副十分老成的模样,绕着连青走了一圈,忽地蹦到连青面前,如画的双眼透着灵气,道:“这件事情吗?让本姑娘考虑考虑,倘若你对本姑娘好些的话,为你保守秘密也不是不可行的。”
一听这话就来气,连青心里虽有不满,但也只能认命,道:“你要我怎样?”
“好吧!”田洁衣得意地点了点头,道:“眼前就有个立功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说来听听。”连青耐着性子,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其实你不用听的,姑娘我根本就没给你考虑的余地。”田洁衣打量了一眼连青无辜的表情,又道:“不过呢,本姑娘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告诉你也无妨,你明天陪我下趟山吧!”
这不是要连青的命吗?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自己才遭受了一番毒打,断了鼻梁。现在还要陪她下上,被那钟少胤知道,谁知道会断了什么呢?
虽说连青并不惧怕钟少胤等人,但既是寄人篱下,却是不该多生事端的。
连青摇了摇了头,将心中所想含蓄说出,并建议让钟少胤,或者其他同门陪她下山就是了。
不及连青话语说完,田洁衣猛地把脚一跺,恶狠狠道:“别提他们,钟少胤眼里只有他自己,宋文南就是一条跟屁虫,剩下方小晋还好些,不过他说起话来,有几个人能受了呢?今天不论你说什么,明天都得陪我,要不然明天丹青门所有弟子,都会知道你有凝气丹的事情的!”
田洁衣话音一落,也不容连青开口,转身就朝来路走去,刚走了两步,忽地拍了一下额头,转过头来,恍然醒悟道:“净跟你浪费口舌了,倒把正事给忘了,师祖不在吗?”
“哦。”连青应了一声,不假思索道:“师祖远行去了,说是三天以后才回来的。”话音落下,连青才知言语有失,竟然也称苍玄为“师祖”了。
“糟老头子,一天不务正业,我走了,明天过来叫你。”田洁衣未作停留,化一道红光便离去了。
看着天际划过的那道红影,连青不知是喜还是忧,摇了摇了头,转身走进了木屋。
小青山,三株银杏树前,苍玄曾经的闭关之地。
一位鹤发童颜,长须飘飘,面色红润,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银杏树下,凝视着不远处已经倒塌的石洞。这人正是苍玄真人,丹青门的第二代掌门人,灵虚真人的师父。
月光下,没有一丝杂色的长须泛着点点银光,白色的长衣随着微风轻轻飘舞。苍玄目光黯淡,神情若有所失,缓缓走到石洞跟前,看着一片狼藉的洞口,苍玄面色一凛,长袖一挥,一阵劲风吹过,立时沙石飞走,遮天闭月。
金色的光圈罩着身体,双脚飘飘然离了地,两条衣袖用力一分,还在空中飞舞的沙石尘土,如溢出的洪水直往两旁飞去。片刻功夫,恢复了夜晚的寂静,石洞前好似被雨水冲刷过,极为干净。
收了护身光圈,苍玄向石洞走去,随着一步步地走近,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似乎那半截石洞有着非凡的杀伤力,苍玄每一次抬脚,都要比上一次更加费力。
终于走了进去,站在洞中央,苍玄洞中光景细细看了一遍。然后面对洞壁,也不顾忌地上的尘土,盘腿坐了下来。
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香炉,一个酒壶,一沓纸钱,两支蜡烛,三支长香,左手食指一伸,喷出一律细细的火焰,将点燃的蜡烛放在地上,长香插进香炉。
佝偻着腰肢,颤抖着手臂,拿起纸钱在蜡烛上点着,淡淡的火光映在脸上,不大一会工夫,苍玄脸上就出现了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滴在燃烧的纸钱上,“噗噗”的声音无比清晰。
坐起身,又拿出两个小酒杯,滴滴洒洒的倒满,苍玄抬头看了一眼石壁,拭去脸上的泪珠,端起一个酒杯,跟放在地上的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道:“师弟,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们拜师的日子,也是,也是,也是你的祭日啊!”
一言未毕,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呜咽的哭泣声打破了夜的沉寂,泪珠掉在酒杯里,溅起小小的水滴,落进燃烧的纸钱中,酒的香味很快就弥漫开来。
苍玄端起地上的酒杯,将酒倒进火焰中,又呜咽道:“回想五百年前,你我年少不知世事,虽常常被师父责罚,但我们是何等的无忧无虑。我比你年长几岁,虽说是师兄,但说到修行,你却不只要胜出多少倍。这个掌门之位本应是传与你的,但你生性不喜太受约束,非要让位与我!师兄承了你的大恩,但师兄做的事情,便是千刀万剐也对不住你的!”
忍住泪水,将酒杯倒满,苍玄喝了一口,又道:“回想师弟当年风采,济世救人,匡扶正义,诛妖破邪,天下谁人能及,只是,只是为何会出现一个郗月华呢?如果没有她,师弟何以会坠落黄泉呢?”
苍玄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摇了摇头,面容无奈道:“如果当初你不将神物交与魔教中人,如果当初师父当初不当面逼迫于你,那会有今日的天人两别呢?”
“唉……”苍玄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什么资格去说师父不对呢,看看我的所作,哪一点能对得住师弟呢?当年确实是我用人失误,但今天师兄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啊,师兄枉活了几百年,时到今日却还是这般的胆小懦弱,如果你忌恨于我,如果你在天有灵,你骂我吧!你杀了我也是情愿的。”
长香慢慢燃尽,最后的一点火星,被微风轻轻一吹,便彻底地变为了灰烬。苍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拿着空空的酒壶,气愤地甩了出去。
深秋的夜里,苍玄彻底的醉了,不是因为酒,而是这个无情的世道。他翻转过身子,看着那道黑青的石壁,醉眼惺忪的问道:“辰阳啊!告诉我这是陪你的第多少个三天吧?师兄老了,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