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调虎离山”的计策,确实有部分因素始于这枚微型耳机。
因为在密林边缘撤离时,他偶然间发现地上的草缝里散落着一枚耳机,再联想卢卡斯在土坡上偷偷的对话,然后问询汉斯和霍华德……便明白这一定是黑衣人刚才匆忙间被震落的,不出意外,几公里外的卢卡斯也佩戴了“同款”,这是仅局限于他们两人联络的加密通讯器。
但除了黑衣人以外,这耳机落到任何人手里,不但没什么效用,还会引起卢卡斯的警觉。吴铮当机立断,以意念力损毁了里面的金属芯片,把耳机彻底报废了。这么做反而能体现出它的最大价值:至少断开了卢卡斯和黑衣人的有效沟通,暂时把双方都变成了瞎子和哑巴,猜疑和不安也就会随之产生。
时机稍纵即逝,吴铮接下来很快就想到了一条锦囊妙计,叫汉斯和霍华德分别发出手机短信……结果就是几分钟后卢卡斯真的毛毛愣愣赶了过来,还一脚踩进了他事先设计好的“飞天藤”里。
说实话,这个结局有点出乎吴铮的意料。他印象里,老奸巨猾的伯爵先生恐怕没那么好骗,即使手机短信赶在了黑衣人寻觅到他之前发出,也不见得百分百奏效,如果这老狐狸不肯上钩,那他只能执行B计划:带着两个大兵主动找上门去,再想办法逼问出真相。
只不过如此一来,吴铮明显要大费一番周折。敌人的主力部队有11人之多,原则上他不想开杀戒,还要兼顾拷问卢卡斯、和谢尔盖逼要解毒剂,稍有不慎就是个子弹横飞的乱战之局……正苦思对策之际,想不到伯爵先生还真配合,居然乖乖的来自投罗网了。
吴铮不知道的是,除了黑衣人失联让卢卡斯牵肠挂肚,汉斯发出的短信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出于军人特有的纪律严明和服从坚忍,他一向对伯爵先生忠心耿耿、从令如流,不夸大也不低估任何一个事件可能产生的影响,更不曾对主子说过一句谎话,产生过任何的怀疑与野心……这让卢卡斯习惯了他的“忠诚”。
所以汉斯第一次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欺骗”,在卢卡斯看来依然是没有变节的“忠诚”,并且想当然的认为,只有他能随时随地把这些傻大兵玩弄于股掌之上;对方那一根筋的心眼却永远也不会算计到他头上。
从哲学和社会学角度来讲,伯爵先生的“败走麦城”首先是输给了自己,其次又输给了人性。
黑衣人是必要的、必须的铁车主帅;汉斯等人就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炮灰小卒……这个想法害了卢卡斯!人在一生的际遇里,即使上帝赐给他几个贵人和几次良机,也会以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形式出现,所以国人强调的“中庸之道”和“正道沧桑”并非假大空的过时之论,一味的追求极端、见风使舵,往往会更早遇到物极必反的逆境。
“我们来看看伯爵先生的真面目吧!”吴铮冷哼一声,兜手扯掉了卢卡斯的面具。
他这个动作很慢,没有动粗的意思,而卢卡斯也很配合,干脆就放弃了挣扎。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落尽下风、命悬人手,无谓的抵抗只会换来更糟的恶果。
面具滑落,一张瘦削、苍老的面孔赫然显露,吴铮仔细观察,虽然看得出对方无神的双眼里充斥着险诈、纷乱的皱纹中藏满机心,但还是明确了一件事情:这个糟老头的面孔很陌生,在他的印象里很陌生。
还有,卢卡斯的年龄很大了,这样看去少说也有60岁,似乎和许劭廷不相上下的样子。
他头下脚上的单足被吊,明显很痛苦,短短这么一会,脸部已经出现了充血症状,两只手软软下垂,枯枝一样无力的摆动,左腕佩戴着一个类似手表大小的罗盘;右臂桡骨处纹了两个重叠的蓝色五角星,不知代表着什么意义,颇为怪异。
吴铮抄起他的左手看了看,淡淡笑道:“卢卡斯先生,现在你知道了吧,有些仪器太精密太高效,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你佩戴着这么先进的电子罗盘仪,每次追杀起‘猎物’都得心应手吧?有没有想过,今天也是它把你带进了绝境?”
卢卡斯脸如死灰,表情颓废沮丧,咬住铁青的嘴唇不发一言。
他没想到这场收官之战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对方都搞来了黑衣人的耳机,可想而知这个所向无敌的“王牌杀手”已经凶多吉少;而他自己也中计落井,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砧板之鱼。
吴铮索性坐在了地上,慢悠悠点燃一支烟,惬意的吐出烟雾:“卢卡斯先生,我想先问你个问题……汉斯的六人小队被我干掉了一大半,你的黑衣杀手只杀死了他们两人,那三百万美金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份?”
卢卡斯猛的瞪圆了眼睛,嘴唇轻颤。杀掉汉斯小队灭口的事极为隐秘,只有他和黑衣人以及谢尔盖知情,吴铮是怎么探悉到的?努力回想之前的每一个细节,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子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没错,吴铮如果具备了格杀黑衣人的超强实力,偷听到他们谈话就不足为奇了。而且还能说明,他是压根就存了心做“猎物”的,也很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谢尔盖那头天杀的蠢猪想以一场残酷的虐杀报复吴铮,顺便了解他们的仇怨,完全就是自己找死!
现在看来,不但是谢尔盖和他的草包团队在劫难逃,吴铮最多就是放任这些人在树林里兜会圈子;连汉斯小队、黑衣人和卢卡斯自己也一并做了陪葬品,输得全军覆灭、一败涂地!
不过看吴铮的态度冷静平淡,还没表现出那种誓报血海深仇、发指眦裂的狂怒状态,尤其提到“三百万美金”一事……卢卡斯马上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又看到了一丝生机,喘息着脱口就道:“如果你肯放过我,谢尔盖提供的六百万美金全都归你!”想了想又咬咬牙:“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可以再拿出三百万,只求一条活命!”
吴铮摇头叹道:“这样不大好吧,汉斯和他的弟兄们岂不是死的太冤了?你把本来要赔付给他们遗孀、孩子的钱都给了我,真不考虑共事一场的情份了?”
“我……我……”卢卡斯满脑子想着活命,一时间弄不明白他这样问是讽刺还是假仁假义的托辞,咬牙道:“我为他们买过大额的人寿保险,可以作假一个我被刺杀的现场,把他们的尸体塞进爆炸的车厢,然后骗过保险公司……这样他们的家属和孩子都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
吴铮静静的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突然纵身而起,森然道:“卢卡斯先生,你简直就是一个贪婪卑鄙、毫无人性的恶魔!也许在你的价值观里,金钱能买到一切,但我想提醒你……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终有一天你会发现,除了没用的钱以外,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救赎自己的灵魂了!”
卢卡斯破釜沉舟,喘息着扬头:“可是你呢?你现在就杀了汉斯小队四五条人命,双手同样沾满罪恶的鲜血,又拿什么来超度他们的亡魂?说到底……你和黑衣杀手是一样的人,和我也是一样的人!”
嘭!吴铮重重一拳扁在他的脸上,勉强把控住力道。愤然冷叱:“老匹夫,如果我和你一样,今晚的地狱庄园就不会剩下一个活人!还会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卢卡斯一声闷哼,吐出口血水掺着几颗牙齿,半面脸颊登时高高肿起,喘息道:“这正是你和汉斯他们的区别,拥有这么强的实力,永远也不必担心被伤害、被灭口,可以尽情享受荣华富贵和自由自在……而这一切,我都能轻轻松松提供给你,联手做一番……”
嘭,吴铮想都没想,又是一拳!
短短几句“兵不血刃”的套话,他已经达到了目的。相信躲在草丛里的汉斯和霍华德就算再笨,也能听得明明白白。卢卡斯可能没就“杀人灭口”一事正面给出“是”或“否”的答案,但他的立场和语言,已经明确暴露了自己卑劣阴险的行径。
吴铮一把拎住卢卡斯的衣领,枪口狠狠抵在他脑门,咬牙切齿道:“我想尝试着今晚不开杀戒,但是黑衣人是个例外……现在也不介意把你算进去!卢卡斯先生,你的金钱诱惑没有作用。再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说出一个足以让我不开枪的理由,否则我只能用你的狗命超度死在这座庄园的所有亡灵!”
卢卡斯脸色瞬间变成死灰,嘴角的鲜血滴滴答答。
吴铮冷笑道:“伯爵先生,你能异想天开的把活人当猎物追杀,也一定能给自己找个最好的脱罪理由,对不对?我现在开始计时了,五、四、三……”
“等一等!”卢卡斯深深吸了口气:“你能做到言而有信吗?”
吴铮面容冷峻:“那要看你能爆出点什么料了,记住……千万别再和我提钱!”
“我的理由绝对有价值!”卢卡斯喘息道:“也足以赎回自己的命,前提是你必须遵守承诺!”
“好啊。”吴铮无动于衷:“我洗耳恭听。”
“你和两位女伴都中了‘氢菲心苷’剧毒,”卢卡斯道:“而我们在树林中搜到了被打碎的解毒剂,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还没脱离这种毒药的威胁,即使杀掉我,也撑不过三个小时了!不如我们做场公平交易,我一条命换你们三条命,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吴铮听到这里眉心紧锁,愤愤的一抖枪口:“说!哪里还能找到解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