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和许劭廷对视了一眼,都没马上接言。
祝韵蓉这个态度,基本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尤其是许劭廷,还朝吴铮缓缓点了下头。他看着祝韵蓉长大,了解这姑娘的善良天性和温顺如水,但很明显对于不共戴天的父仇,再恬淡的人也做不到泰然处之,祝韵蓉轻易不发火,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段“狠话”,已经算把心中的愤恨释放到最大限度。
吴铮想了想,温言劝道:“阿蓉,事到如今,你已经知道了全部事情……说实话,我比你知道的也没早多少,昨晚才听廷叔讲述了这一切。不知你想没想过,乔伊·拉蒂莫还能算你一个人的大仇人吗?他陷害的仅仅是祝先生一个人吗?”
祝韵蓉泪眼婆娑,抬头看向他,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没错,吴铮说得对!”许劭廷接道:“这十年来,他仗着有钱有势,抛开义弘的事不计,害死四海堂几十个兄弟怎么算?老李大哥的一条命怎么算?我们接二连三遭到草州团的打压,黑暗天使的暗杀绑架,不得不躲进地洞里苟延残喘……这些账又怎么算?”
祝韵蓉痛苦的摇头:“廷叔,你为了接手爸爸的救助会要克服那么多的困难,才衍生出今天的四海堂……可又一直不肯把这个苦衷说出来,让婥姐这么多年来始终误会你,父女之间的裂纹越来越深……”
吴铮忍耐不住,脱口道:“还有,廷叔的身……”
“丫头!”许劭廷半路截住,威严的目光扫了吴铮一眼,接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比阿婥懂事,性子也比她随和,你不怪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怪我把你爸爸的救助会搞的一塌糊涂,老头子已经感激不尽了。但你一定要明白,造成今天这么多恶果的元凶就是乔伊·拉蒂莫!只教我还有一口气在,下地狱也要把他一起拖走!”
吴铮被许劭廷一瞪,便知道他还在隐瞒患病的秘密,那自己也不好戳破,接着劝道:“阿蓉,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要突然接受这么多残酷的事实,换了谁都难以接受……但请你一定相信廷叔,相信我,坚强起来、勇敢起来,我们永远都会站在祝先生和你这边,结束这场可怕的噩梦,让乔伊·拉蒂莫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明白这时候跟祝韵蓉讨论如何复仇的大计肯定不合时宜,恐怕也找错了人。面对全美排名第四、心狠手辣的超级富豪,她一个柔弱普通的女孩又能有什么办法?因此只能说些勉励安慰的话语,不吐露原本的打算。
恰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恭谨的问询:“廷叔,午饭备好了……”
许劭廷看了一眼祝韵蓉,应道:“来得正好,你们先带阿蓉回房间去吃吧,给我和吴铮端两碗面条来,我们就在这吃。”
祝韵蓉没有马上拒绝,但看了看吴铮,眼里满是不舍。
许劭廷摇头轻叹,爱怜的抚摸她秀发:“丫头,听廷叔的话,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吃饭和休息,这里的条件虽然差了些,但保障安全绝无问题。万事有我和吴铮呢,用不了多久,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走出去,再回到原来幸福简单的生活……这一点,他可以向你保证!”
吴铮楞了一下,见他眼色使过来,连忙应道:“是是!我保证,一定保证。阿蓉,你最近经历了很多危险,情绪也非常低落,是该多休息。不如先去吃饭吧,最多……最多我一会去看你好不好?”
“好。”祝韵蓉万分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回去给你们泡壶茶吧。”她性子柔顺,但却冰雪聪明,如何看不出两人有好多话题要计议,却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纵然心里难过,还是选择乖巧的回避,顾全大局。
吴铮见许劭廷又使来眼色,当即起身相送,一直跟着她走出门。看着此际祝韵蓉清秀靓丽的背影显出无尽的柔弱,心揪不已。突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扯起她的纤手,动情道:“阿蓉,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好自己,有我在,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祝韵蓉情绪受到感染,稍一矜持,回身钻入他的怀抱,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吴大哥,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暗中保护,我恐怕早就被那些大恶人劫走了。可是……可是就算在此之前,我们仅仅认识那么一会的时候,我也……我也很喜欢和你相处在一起。”后面这句话弱似蚊蝇,几不可闻。
吴铮大为感动,心头兴奋不已,伸手将她的香肩搂紧,说起话来竟有些结巴:“阿蓉,我只是个渺小卑微的小……小人物,刚认识你那天更险些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美国这两年,有时候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做梦也不敢想……像你这样一个美好善良的女孩肯对我……肯对我……”
祝韵蓉连连摇头,把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胸膛前,滴滴泪花浸透薄衫,幽幽道:“吴大哥,不管你是小人物还是大人物,不管你是流浪汉还是校区警员,那都不会改变你本来的善良和正义,对不对?我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和舒适!”
吴铮心头狂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将她温热柔软的娇躯搂在怀里,只觉得浑身燥热、口渴舌干,血管里的血液倒转逆流几欲冲破脑门……冷不防屋里的许劭廷干咳一声,自顾自催促道:“两碗面条做起来再简单不过,怎么还不见送来?伙房的臭小子们忒不靠谱,一定是自己忙着偷吃呢,哼!”
吴铮身体一震,脸色顷刻涨红,如何听不出这句话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分明就是在揶揄指责他不快点回去,只顾着和祝韵蓉卿卿我我,忙不迭后退一步,支吾道:“阿蓉,你先回去休息,我……我陪廷叔吃面条。”
祝韵蓉也是俏脸晕红,轻咬着嘴唇眼波流转,娇嫩欲滴的白皙脸颊上沾满泪花,便如一朵清纯的浴露海棠,轻声道:“廷叔说话一向这样阴阳怪气的,你不用理他……”
哪知话音未落,许劭廷在里屋又重重冷哼了一句:“偷吃也就算了,还背后说老头子的坏话,哼!这些臭小子、臭丫头们越来越没规矩了!”
吴铮忍俊不禁,吐了吐舌头。祝韵蓉却不以为然,牵住他的手轻摇:“记得吃完饭来我这拿茶水,廷叔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喝的……”说完缓步离去,一连两次恋恋不舍的回头望来。
吴铮也傻傻矗立,下意识的伸出大手挥动。随着祝韵蓉身影消失在拐角,许劭廷缓步走出,在他身旁站定,语气变得沧桑萧索:“再过两个月以后,无论乔伊的事情解决与否……在这世界上,我不知道她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值得依赖!吴铮,我听到你对阿蓉的承诺了,也会把这句话带过去讲给义弘听!”
吴铮回过神来,很排斥的皱眉:“廷叔,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最好别说了……”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许劭廷瞪着他:“老头子眼瞅着就要进棺材了,要说什么还用讨彩头么?我最多也就是再瞒瞒阿蓉罢了……你知道吗,她每天按这个时段给我沏的茶,我都悄悄倒掉了。”
吴铮奇道:“为什么?”
“有大把的药丸要喝,”许劭廷无奈的摇头:“医生不建议用茶水冲服,还说茶叶里有一种什么什么素,对脑瘤连接处的神经有促进生长作用,没办法,我只好把这几十年的嗜好放弃了……”
吴铮沉默不语,重重叹了口气,进屋坐下点燃支烟。
许劭廷随后跟来:“我把患病的事和你吸收裕璜龙的事都做了保留,没对阿蓉说。这两件事不是吓人的就是要命的,义弘的过往和死因已经够她消化的了,以后再找机会慢慢透露吧。”
吴铮吐出烟雾点点头:“我晚上要和弗兰克见面,制定下一步需要着手的计划,你有什么要嘱咐的么?”
“有,就一条!”许劭廷斩钉截铁的回答:“对付乔伊·拉蒂莫,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是有万分把握,绝对不要把你的超能力公然显露,这是最关键的,也是你赖以扳倒他的唯一杀手锏!”
吴铮没马上接话,觉得他这个建议类似于弗兰克提出的“终结者”方案,都是强调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原则和策略。道理也很简单,盖因乔伊·拉蒂莫实在太可怕、太强大了,纵然弗兰克和许劭廷一个是警界枭雄,一个是黑帮大佬,都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面对这位超级富豪依旧觉得“压力山大”,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许劭廷接道:“因为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即使乔伊知道了你是他的敌人,却不知道你身兼异能,就只会用一些常规的手段应对,他认为这样已经足够了,但恰恰不会对你形成真正的威胁;一旦他知晓了真相,情况就会完全不同!因为你不是绝对的无法战胜,而一位亿万富翁铁了心要灭掉你,不择手段的方式方法却会层出不穷!”
吴铮吸了一大口烟,默默思忖。想起狠辣的“黑暗天使”跟诡邪的“炼金士”公司都隐隐同乔伊·拉蒂莫牵扯上了关系,也觉得许劭廷这话不算危言耸听。如果始终给这位超级富豪一个“宽松”的环境,自己就始终能处于暗中匿伏且无所顾忌的优势地位;反之,一场硬仗就会拉开帷幕,他想不打都不行。
真形成那种局面,不排除吴铮依然能在某些方面有所作为,但在整体上难免陷于被动。因为这注定是场“他一个人的战斗”,在实力悬殊的“阵营”划分上看,他这一方的“配角”们孱弱不堪,非但不足以提供有力的臂助,反而会成为拖累他的软肋。
拿今天上午的事做例子,倘若吴铮赶到的时机稍晚一会,许劭廷和祝韵蓉已然被劫走,以乔伊·拉蒂莫的强大势力,有可能把他们隐藏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而不被发现,然后以此挟制投鼠忌器的吴铮,那将非常棘手。
从这一点来讲,许劭廷营造的“避难所”也只具备相对而言的“安全”,阻挠草州团和黑暗天使的骚扰也许勉强可行;但乔伊·拉蒂莫发起狠来,誓要荡平这间地下大厅……结果只有一种,那就是不管他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一定都能做到!
便算摇摆不定的程耀东和弗兰克两大强援使尽浑身解数帮忙,照样无济于事;再进一步说,由“战力最强”的吴铮来亲自镇守,他也无法百分之百保证这座“地下村落”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所以,有很多威胁,很多可能出现的后果,在战斗打响前就必须充分的考虑到。许劭廷和弗兰克的戒惧之心不是毫无来由,他们给吴铮出的主意也算审时度势,不外乎就是要么化作缕缕清风不时拂过乔伊·拉蒂莫,让他意识不到疼痛和不堪其扰;要么就是祭出一颗追魂夺命的大钢钉,猛的楔入他脑门,毕其功于一役!
否则对付这个暴厉恣睢的大鳄,把它惹的暴躁如雷、发怒穿冠却又仅仅止于拉锯战是最不明智的。
许劭廷读出了吴铮的想法,又适时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你并不想单纯的要他一条命!”
吴铮猛的看向他,终于缓缓的点头。
这句话也是重点。别人若想单枪匹马的干掉乔伊·拉蒂莫,可能难如登天;而他要实现这个目的,仔细耐心的计划一下,不敢说手到擒来吧,至少也是个十拿九稳的局面,一次不成还可以两次……终会得偿所愿。问题是,吴铮还打算将乔伊·拉蒂莫的巨额财产兼而收之,合法的转到祝韵蓉名下,这个难度就无形中提升了太多。
他考虑再三,再次坚定了想法,狠狠的掐灭烟蒂:“说的没错!别说乔伊不甘心伏法认罪,就是他不惜一死想保住万贯家财,我也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