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几上兰花开的茂盛,隐隐的芳香扑鼻而入,春桃端着水盆轻声道“四小姐回去吧”,洛晗心下黯然,喃喃自语“祖母还是不愿意见我”。
“老夫人去了少爷那里”春桃的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
“哦”洛晗淡淡回应着,便见徐妈搀扶着沈氏从内房走了出来,刚要上前,便见沈氏冷冷的躲开了。
“母亲”洛晗一路小跑轻声唤着,月白色的旗袍将本就有些娇小的洛晗显得越发清瘦,看上去更是惹人疼惜,本是天真烂漫的时光,这娇笑的身躯承受了太多太多,沈氏的心里满是疼惜,可是脚步却未停,反而走的更快。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别人不理她洛晗尚且可以不在乎,可是沈氏是自己母亲啊,眼见着母亲越走越远,洛晗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神色间难掩落寞。
墙角处的落叶随风打着转,洛晗裹紧了衣衫。
“怎么这么闲着呢?”……
洛晗随意的坐下,“现在满院子的人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堂堂四小姐应该不会被这点小麻烦难倒吧”翘楚说的淡定。
“翘楚姐姐怎么就这么确定不会是我做的呢?”洛晗耸着肩膀调皮的眨着眼睛说道。
翘楚不语,笑的随意,“你应该是不屑于去做”。
洛晗笑的有些讨好“知我者翘楚姐姐是也”,说罢,笑靥如花。
不招人待见的日子虽然不好过,洛晗却也不是那么在意,这半月来,依旧是按时去向唐老夫人和沈氏问安,唐老夫人依旧是避而不见,沈氏呢即使见了,神色也是淡淡的冷落着洛晗。
兰姨轻声叹着气,“和夫人好好说一说,毕竟是母女,她也只是一时有些生气罢了”。
洛晗捋着自己额前的发丝,眼光流转淡笑着,越是在乎,才会越加生气,所以洛晗需要的,不过是个合适的实际罢了,遂对兰姨道“母亲的心思我懂得,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寒露初霜,踩在脚底下的衰草发出不情愿的窸窣声,一路上,洛晗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无暇理会。
进得内屋,小丫鬟们忙着添碗筷,沈氏早已坐在了桌边,见洛晗进了来,只是抬眼看了看。
洛晗站在门口许久未动,洛昀看了看沈氏道“几日不见,怎么还拘谨了呢,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吧,正好陪我们吃饭”。
洛晗未动,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衣角,眼底却在酝酿着泪水,眼看着每日活泼顽皮的小女儿如今却变成了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沈氏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刚要起身,拉她过来,只见洛晗就紧走两步”,“噗通”一声跪倒在沈氏面前。
“前些日子不曾向父亲解释,哥哥出现那样的事,洛儿很是难过,但是哥哥的事并不是洛儿为之,只是碰巧赶上了,还请二老为洛儿做主”。
沈氏明显的一怔,那边唐宗信也放下筷子,看着眼前这个越发瘦弱的女儿,二人相顾无言,怔了许久,唐宗信轻咳了声,沈氏微微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洛晗眼中含笑道“小孩子吵吵闹闹,本就是在平常不过,算不得大事,行这么大的礼干嘛”。
虽然早就料定了此举定能博得二老的同情心,可洛晗也想不到,当这句简单的话轻飘飘从沈氏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那如释重负般将心竟然这么脆弱。
只见洛晗眼泪汪汪的看着沈氏,嘴里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才不是,母亲一定是责怪女儿不懂事,所以才一直都不肯理我”。
说完眼泪簌簌的落下,看的沈氏心里一紧,轻柔的将洛晗搂在怀里“傻丫头,你是娘生的,脾气品性我这个做娘亲的怎么会不知道,母亲又怎么忍心去责怪你,只是平时的你顽劣惯了,也确实怪收敛一点”。
“而且这几日,你祖母老毛病又烦了,母亲也没去看看你,算起来,还真是让你受了委屈”,沈氏的话说的洛晗心熨帖舒坦,连日来的苦楚全部倾泻,“女儿自小寄人篱下,舅舅舅母却是非常宠溺,所以积下了许多小毛病,只是母亲却不该如此对待洛儿”。
洛晗的话说的有理有据,配着她那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表情,沈氏心中软软的只觉得眼底酸涩,竟也有些泪眼朦胧,“好啦!以后母亲再也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伤心了”。
说着拿起帕子轻轻拭去洛晗脸颊上的泪珠,洛晗听的母亲如此说,自然是破涕为笑,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眶勾起小手指“母亲说话可要算话,我们拉钩钩”。
沈氏淡笑“好,全听你的”。
难得唐宗信有空,饭后,洛晗姐妹俩就陪着沈氏夫妇闲话家常。
伴着一片的的欢声笑语,二姨太太带着洛朝款步而入进来,进的屋便睥睨着洛晗道“四小姐今日怎么这么有空,莫不是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洛晗揉揉自己还是有些发胀的眼眶,嘟了嘟嘴,看向沈氏并不回话。
二姨太太见也无人应她,自言自语着“难得一家人其乐融融啊,我和朝儿也来凑凑热闹”。
洛朝揉了揉自己头上的绷带对着洛晗冷哼了声,晃动着胖嘟嘟的身子扑到唐宗信的怀里撒娇道”朝儿很是想念父亲”。
唐宗信打量着洛朝嘴里话却是对着二姨太太说的“对着孩子,说话别这么尖酸刻薄,长辈就是长辈,总是要给孩子们做个榜样的”。
二姨太太笑容僵在嘴角,神色讪讪的坐下,颇有不满却未在言语。
沈氏朗声打破这僵持的氛围“瞧瞧我这记性,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
二姨太太“咦”了一声不屑的道,“这唐家内院的事,还不是您说了算,就算是要商量,也该去找大嫂,我又怎能做的了主,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妹妹照办就是”。
沈氏慈爱的看着洛朝淡淡道“过几日是母亲寿诞,我挑选了个日子想带着全家去给母亲祈福”。
二姨太太冷眼看着在旁默不作声的洛晗,别有深意的道“姐姐有心了,只是有些福气是求不来的,母亲求了二十年,才求得一个孙子,不知姐姐此去是求什么”。
徐妈微怒,刚要说话,却被沈氏阻止,沈氏只是淡笑着端坐不语,周身的庄重高雅之气尽显。
二姨太太仿佛耐不得这冷冷的氛围甩下一句话“我们母子福大命大,深得上天庇佑,只怕会抢了母亲的福运,这祈福之事就有劳姐姐了”。
洛晗目送二姨太太走远,嘴角却有丝鄙夷,起身娇笑着伏在沈氏膝下“都说这祈福是件大事,女儿还从未参加过,怕弄错了规矩,母亲可要好好教教我”。
沈氏轻抿着茶慈爱的看了她道“这些回头我会让你姐姐教给你”,洛晗点点头,“遵命,母亲大人”。
辞别了父母亲,洛晗一个人幽幽的走着,行到回廊转角处,只觉来人气势汹汹,竟险些将她撞倒。
二姨太太见是洛晗,脸色铁青拉了好长,洛晗懒得与她纠缠就紧走几步。
“原来乖巧也都是装的,私下里还不是一样的横冲直撞,我还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都没有”。
洛晗冷哼,忍无可忍倒也无需再忍,遂转身,带着一丝不屑,声音清脆仿若泉水低泠“姨娘何必如此,要说这没有礼数,我可是不及姨娘半分,最起码这大小我还是分得清的。我只是个小孩子,若有错,还请姨娘原谅,但姨娘若是存心找茬,也不会轻易讨了便宜去”,洛晗的一番话说得随意,听在二姨太太的耳中却似羞辱般,只是愤愤的盯着洛晗。
只是眼前人却如未见,语罢,盈盈的转身,扬长而去。
深宅大院最多的就是女人,有了女人就会有斗争,争男人、争孩子、争宠爱。出生即被送走,回来后又不得宠,甚至是祖母最不喜爱的孩子。
论品性,唐家的女孩与洛晗不相上下;论相貌,洛晗虽出众,却也对任何人都够不成威胁;继承家业?洛晗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摇着头,与其守着万贯家财,她倒宁愿弹琴把酒赏山湖花色,醉卧当歌品筝箫之声。
洛晗绞尽脑汁,想着一切的可能性,但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独成为了二姨太太事事针对的目标。
“一切都是如此的说不通,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既然想不通,也只得找个机会问问母亲了”。
洛晗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在胡思乱想。蓦地记起沈氏说老夫人老毛病犯了,就喊过兰姨,让她熬了些清淡的米粥,将散乱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又拿了件天蓝的衣服穿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还是这样子是显得乖巧些。
“春桃姐姐”洛晗含笑而立,春桃显然被她吓到,却难掩面上的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洛晗问着。
春桃略踌躇泪眼汪汪道“老夫人说她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已去世的老太爷,早晨起来就来了祠堂,都跪在祠堂里一整天了,不肯起来,不肯吃饭,也不肯吃药”。
唐老夫人跪在那里,仿若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的。洛晗看在眼里,吩咐叫丫鬟搬来垫子,合起手掌,跪在了她的身侧,低声道“唐家的列祖列宗,请保佑我唐家繁荣昌盛,人丁兴旺,也保佑哥哥身体健康,茁壮成长,早日承担起唐家的重担”。
唐老夫人抬头,愤愤的看着洛晗声音冰冷,“希望你是真心诚意才好”。
说着推开洛晗上前去搀扶他的手,快步离去。
洛晗欲起身跟着,唐老夫人冷冷的道道“不必跟着了,见到了就烦”。
洛晗笑靥如花,眸中却是坚定坦荡,紧随其后娇滴滴的道“祖母骗人”,唐老夫人闻言蓦地回头冷冷看着眼前目光炯炯的女孩,眼中满是讶异。
春桃伺候老夫人换过了衣服,唐老夫人出来见洛晗还在,转过头去,也不看她。
春桃拿过兰姨熬的粥,犹豫了半响道“老夫人,好歹您也吃点,别饿坏了身体”。
洛晗见唐老夫人不动,顺手接过春桃手里的碗,拿到她的面前,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喂给唐老夫人。
那神情举讨好中却带着天真乖巧,犹是唐老夫人的心是冰做的,此时怕也融化了,小小孩哄着老小孩,这情景,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唐老夫人神情略显尴尬,有些不自在的道“我还有手,可以自己吃”,说着竟仿佛一个耍过赖皮的孩子接过碗去,春桃见状,也只是低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