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最不缺乏的就是雨水,大雨倾泻而下,一扫连日来的酷热,因为父亲的回来,洛晗倒是不必每日都去医馆,一下子闲了下来,她倒觉得有些无聊。
其实除了医馆之外,唐家还有一家玉石店。这玉石店本是唐宗信的一个朋友的家业,因为这朋友迁居到了北平,就将这玉石店交给了唐宗信来打理。医馆的事情虽然不必再去操心,她却不甘愿做个闲人,索性就来这玉石店转转。
翘楚每日仍是看她喜爱的那些散文诗集,洛晗偶尔去看洛阳,也不见她的身影。
遥望满天星辰,星光越发明亮,银河两岸,牛郎织女两颗星星遥遥相望。
嶙峋的假山,清澈的泉水自上而下,清凉中透着舒爽,一直隐在山后凉亭处的翘楚,笑看着洛晗“也就你能找的到这里”。
洛晗淡笑扶开那齐及腰部的青草,身上的米色长裙也染上了点点浓绿,兀自的坐在石凳上“姐姐不去约会,怎么还躲到这里来了?”。
庞中天那决绝的神情蓦地掠过脑海,翘楚神色微动,长长的微微卷起的睫毛蒲扇而动,眸中竟带着几丝落寞,半响喃喃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农历七月初七,又是一年的七夕佳节,月老祠已是人山人海,但却不见庞中天的身影。
“过了这么久,中天哥哥什么时候竟成了一个不守时的人,这可不像他的作风”洛晗看着身侧有些落寞的翘楚喃喃道。
“姐姐,我们去那边等一会吧”,洛晗说着拉着翘楚朝林荫处走去。
可从旭日东升到日上中天,又从日上中天等到了夕阳西下,却仍旧不见庞中天的影子,可看向翘楚时,除了她惯有的清冷,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放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夕阳的余晖尽洒,给这古旧的月老祠平添了几分柔美。“翘楚姐姐,中天哥哥也许有事,所以才耽搁了,我们再等等,也许他就来了”,洛晗看着翘楚那落寞的神态,安慰着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时清风悲画扇”翘楚看着天边那抹红霞,说着心中竟隐隐作痛“洛儿,我们回吧”。
庞中天眉宇间有些倦意,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是定定的看着翘楚,翘楚神色清冷也是淡淡的回看着他。
洛晗看了看这二人娇笑着道“你们二人聊着,洛儿就不打扰了”,说着蹦跳着离开还不忘给庞中天一个鼓劲加油的眼色。
庞中天眼中带着决绝,语声有些嘶哑“洛儿,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洛晗看着翘楚那有些落寞的身影问道“中天哥哥,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庞中天笑的有些苦涩,淡淡的道“不过是小矛盾罢了,你不用担心”。
“哥哥在外面拈花惹草,前几日那女子抱着孩子寻了来,父亲被他气得病在了床上,我昨夜照顾他老人家一夜”庞中天淡淡的说着。
洛晗心念微动,孩子都带了回来,那看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遂冲他淡淡笑着“伯父的身体怎样,要不要我去看看?”。
庞中天笑的有些勉强竟有些不敢相信“那好吧,下次一定找你”。
洛晗看着他那苦涩的笑容,以为她必是在担心翘楚姐姐恼怒他。遂安慰他道“翘楚姐姐一向善解人意,他不会责怪你的”。
漆黑的夜空中,萤火虫自在的飞翔着,时而扎在草丛里,时而又成群的飞起,那满院流动的银光竟毫不逊于天上的星光。
洛晗靠着洛昀,看着眼前那流动的银光,回想着儿时的回忆,话语中也透着喜悦,“那时我和沈浪很是顽皮,听了牛郎织女的传说,竟信以为真,所以每到七夕就会躲到菜园的黄瓜架下,想着去听牛郎织女诉说情话,但是却从未听到过,而且,我俩每次都弄得脏兮兮的,每次都惹得舅母非常生气”。
洛昀轻笑“那你现在还会再去听吗?”
“当然不会,如今我不但知道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只是传说,而且也万万不会钻到黄瓜架下去听他们说话了”说着俏皮的起身伸手去抓那漫天的萤火。
“翘楚怎么还没来?”洛昀看着那条幽静的林荫小路柔声问着。
“走了一整天的路,可能是累了”,洛晗说着不禁轻拍自己脑门,只顾着在这里看景,却把正事给忘了,遂回到书房,拿起医书看了又看,琢磨了半响,提笔写了个药方。
“父亲,您看看这个”,洛晗将那刚刚写好的方子递上乖巧的立在唐宗信身侧。
“都是些清热去火的药材,但却不是现成的方子?”。
唐宗信戴上眼镜,拿起方子看了又看,带着疑惑饶有兴致的看着洛晗,等着听她的解释。
“近日来天气炎热,很多人都患了中暑之症,我想着这些人的病情多半相似,就挑了这几位清热解火药材,想着若有人来求诊,就将这些药给他们,或是让他们带给家人或左邻右舍,这样一来,既节省了我们医馆的人力,又可以起到预防的作用,还能让百姓少花些钱”。
唐宗信满意的点头“主意是不错,而且这些药开的倒也不错,恩,有潜力”。
沈氏柔和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又宠爱的看了看洛晗道“这丫头的主意你可要好好思量,小心出了差错”,说罢佯装担忧的看着洛晗。
洛晗看着在旁掩面轻笑的洛昀不满的嘟了嘟嘴,扯着沈氏的衣袖说的信心满满,“母亲……孩儿自会向他们讲解什么时候才可服用,您就放心吧”。
医馆那边忙的不可开交,可玉石店的生意还是冷冷清清,偶有几个顾客,但也只是停留在随便看看的阶段。
那个衣着绮丽的贵妇拿着那玉镯对着阳光看了又看,最终微微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洛晗刚一进门就见到了这个场景,就转身进了账房。
玉石店的掌事忠伯对她甚是恭敬,沏了热茶,又拿来了糕点,洛晗随手翻阅着账簿,笑看着他道“你去照料生意吧,不必管我”。
“哎”洛晗看着外面那生意盎然的景色却轻声叹着气,站起身来揉揉酸痛的脖颈。她虽是外行,但也看出这玉石店可周转的资金并没有多少,可不投入资金,又怎么能赚钱呢。
洛晗放下账本,轻轻拍试着书架上的那层厚厚的灰尘,顺手拿起一本红皮的小楷,随手打开,却有些意外,竟是一本手抄板的诗集。
不过却也只看了几页,春喜就早已侯在了门外,洛晗不愿让他久等,也只得先舍了那诗集。
洛晗看着门口处那辆马车,心下疑惑着,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客人。
进的内院,就越发的觉得奇怪,既是来了客人,这偌大的唐府怎么却是一反往常的寂静。
碧螺眼角通红,见洛晗进来忙起身道“小姐,您快去看看翘楚小姐吧”,说着泣不成声。
虽早已察觉到府内的异样,如今听闻与翘楚相关,洛晗却也有些慌乱“碧螺,你先别急,慢慢的说”
“庞老爷病重,有个道士说要用结婚来冲喜,庞家遍寻这杭州城内大户人家的小姐,谁料寻着寻着就寻到了咱家。今早城西那王媒婆子前来说媒,求的竟是翘楚小姐,大老爷当场就答应了”。
不待兰姨说完,洛晗忙问“翘楚姐姐现在怎样?”。
兰姨轻声叹气“若是真是又哭又闹倒还好,她从得知消息到现在只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庞中远,怎么会是这样?翘楚姐姐不是属意中天哥哥的嘛,而且他二人是两情相悦的,怎么会半路杀出个联姻的闹剧来呢,何况若嫁给庞中远,那岂不是就是做妾,放下自己一直追求的爱情,而给别人做妾,刚烈如翘楚姐姐又怎能甘心!
兰姨的话似一盆冷水浇在了洛晗的身上,她怔了半响,方缓过神来转身便跑“我这就找大伯父理论去!”。
“站住!”洛昀拉着洛晗竟是少有的严厉“五姨太太刚刚以死相逼,都不管用,你还能做什么?”。
“不管用我也要去,翘楚姐姐是人,不是一件物品,她有她的感情,有她的情绪,有他的自由,大伯父凭什么就可以替她做主。更何况婚姻是需要感情的,而不该是由某个人来决定”。
“洛儿,这是唐家,不只是翘楚,即使是你我,许多事是由不得我们做主的”,洛昀看着洛晗那满脸坚定,刚刚的严厉化作了满面的无奈。
“姐姐,现在是民国,讲的是人权、是民主,是男女平等,不再是过去那些陈腐的条条框框”。
自回到唐家,洛晗伶牙俐齿的那股劲倒是收敛了不少,可能是憋了太久,如今这一发泄倒还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你……你……”洛昀不敢置信般的看着洛晗后退几步,连连摇头,自己的这个妹妹不是越发乖巧了吗,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如今怎么却有这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理论,而且这话居然还是出自自己妹妹的口中,这要要她怎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