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如黑幕的夜空上点点繁星,跳跃着火光的熊熊篝火,身着月白长袍的吴姜手中长剑舞得凄美绝决。
“为什么得到了却不珍惜!”吴姜最后一剑狠狠地挥向篝火,力道极大,带起的剑风让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剧烈的抖动。
我抬起双眼看向吴姜,他却两眼直直地望向火苗发呆。
我心底苦笑,这样倾心为一人到底是值还是不值?我挽起宽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来,坐。”拍拍自己身旁的土地,伸手递给吴姜一块烤的焦黄的鸭腿。
吴姜也不含糊,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拿起那鸭腿就开嚼。我也继续啃起手里吃了一半的鸭翅。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见篝火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待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完毕,我拍拍肚子,打了个嗝儿。吴姜看看我,我也瞅瞅他,两个人同时大声笑了出来。说不清楚笑的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
过了许久,吴姜和我都笑累了,双双仰身躺在地上。看着皎洁的星空,听见身边的吴姜缓缓开口,“那天,我得知祁王的宠妃刚刚生下儿子,心里想着紫宁从今往后在王宫里怕是更难过,这王宫,终究不是适合她的地方,便想着带上紫宁远走高飞。我趁夜进了王宫,见到了紫宁和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吴姜似乎有些懊悔,“可我太过莽撞,吓到了孩子。”
我侧过脸去看他,轻轻笑出了声,“原来楚儿发烧是你吓得?”
“怎么?孩子发烧了?”吴姜关切地问道。
我看他表情既担心又紧张,伸手拍了拍他厚实的手背,“没什么大事,第二天一早就退烧了。”
吴姜闻言,轻嘘了一口气,继续道,“紫宁说祁王待她很好,她要留下。”他顿了顿,脸上又浮起了淡淡的哀伤,“可是,我知道,她过得并不好。第二天,我在竹林见到祁王和你行色暧昧,心头难抑怒火,便拔剑上前想质问祁王为何如此见异思迁,没想到伤了你。”
吴姜也转过头看向我,眼底尽是歉意,“林姑娘,是吴姜鲁莽。伤了你之后,也未想过你是否愿意离宫,趁着王宫侍卫还未赶到,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出来。想来,我是把你当成了昔日的紫宁,一心想着救你出那个高墙堆砌的牢笼。”
我笑笑,“其实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真应该谢谢你,没有你,我还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野味呢。”
吴姜见我开起了玩笑,也咧开嘴乐了起来,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后来,我们又说了许多.
说到最后,我竟然答应等再过两天,我的伤口完全愈合了,就和他结拜成义兄妹,行走江湖,打倒土豪劣绅,让那些豪门里的小妾啊婢女啊重获自由,寻找真爱。
既然穿越来了,倒不如坦然接受。与其在王宫中憋闷着,倒不如逍遥于世。
心里还对宫外的世界隐隐抱着希望,或许有朝一日我真的遇上了什么能人奇事,让我回到现代也说不定。
这一日傍晚,吴姜和往常一样,外出汲泉、采药、觅食。我依旧是躺在木床上修养。不一会儿就又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木门咯吱作响。
我睁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揉揉眼睛,眼前依然是这张俊俏白脸。
“凌儿,凌儿。”祁王紧紧地拥我入怀。“总算找到你了。”耳畔祁王呼吸沉重,不知是因为欣喜亦或是因为剧烈跑动呼吸不畅。
我心头一惊,不知祁王如何寻到此处,只得木然地看着他。
“让我看看,我的凌儿有没有事?”他扳正我的身体,仔细地打量起我来。
我被祁王看得不好意思,轻轻地扭身挣脱,“本来没事的,被你这么一用力,伤口又疼了。”
我瞥见桌上放着的吴姜给我准备的一碗草药——吴姜还没回来?
要是被祁王看到,估计很难全身而退吧。
那个照料了我三天三夜的吴姜,白衣翩翩舞剑的吴姜,给我披上长袍的吴姜,给我换药害羞的吴姜,星空下和我互诉心事的吴姜,约好了要一起行走江湖大哥哥般的吴姜……虽然你伤了我,可是我不怪你。
我知道,你真的没想过伤人性命。为着宁嫔娘娘,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一切便都有了理由。更何况,你是我在这里唯一可以倾心相谈的人。
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走不掉了。吴姜,让我最后给你指条明路吧。
我轻叹一口气,看向眼前满脸既担忧又喜悦的祁王,“你是来接我回王宫的?”
“怎么,凌儿更喜欢在这荒山野岭生活不成?”祁王佯装生气地簇起了眉,一边微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我摇摇头,目光看向门口,隐约瞧见门口围站了一圈身着铠甲的侍卫。冲着门口努努嘴,“就让我这么回去?”我指指自己披散的头发。
祁王了然一笑,反身剪手背后,踱出门外,“我在门外等你。”木门又是咯吱一声,紧紧阖上。
我望望四周,没有纸笔,怎么才能给吴姜留个口信呢?
思酌片刻,我扯下裹在肩头的白纱,想着古人都是咬破手指留下血书之类的,刚要下口,目光瞥见木桌上吴姜倒好的那碗糊状草药,不禁暗骂自己没大脑,这么方便快捷的东西不用,非想着自残。
手指上沾了些草药,便在那白纱上写道:“吴大哥,感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刚想洋洋洒洒的来一篇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离别之文,门外响起了祁王声音,“凌儿,你没事吧?还没好么?”
“没事。马上就好了。”没时间再多写了,只能言简意赅的写下:“我会替你照顾紫宁,勿念。愿你替我们逍遥天地间——凌妹。”
写完将那白纱压在药碗下,匆匆地将头发绾了个松髻,推开木门,迎向我的是祁王轻扬的嘴角。
“凌儿,那歹人现在何处?”祁王拉起我的手,怜惜的摩挲着。
“什么歹人?奴婢醒来就就在这小木屋里,一直就我一个人。”我委屈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祁王,“殿下才找到这里,不知道奴婢这几日过得多么辛苦……”
我低低地垂下头,暗自祈祷祁王不要再去追究吴姜的去向。
祁王将信将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附身贴近我耳边,“回去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此话说得暧昧,祁王呼出的暖暖的气息让我耳根发烫,我轻轻推搡了他一把,“好了,快走吧。”
祁王轻声浅笑,“好,本王依你。走,回王宫。”
前后左右围满了侍卫,我和祁王走在中间,往山下走去。我心底对这里依依不舍,却也不敢贸然回头流连。
走出去了好远,我借整理衣衫之故,匆匆回头瞥了一眼那座山头,天际依旧弥漫着血色霞光,小小的木屋旁隐约伫着一个白色人影。
目光不敢稍作停留,赶忙又回身,脚下加快了步伐。眼睛里觉得湿湿的,目光也朦胧了起来,下意识地揉了揉眼。
“怎么了?”身旁祁王柔声问道。
“没什么。沙子进了眼。”语气异常平和,仿佛心底不曾有过一丝离别之伤。
吴姜,兄长般让我温暖的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