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撩开车帘,定定地凝望着外面:欣赏外面美丽的风光,远山如画,近树碧翠,她只用一种欣赏的角度来欣赏。感受着空气的芬芳,也感受着大自然绮丽的风光。
雪娥见赵雪不应,又道:“其实你不用担心,以你的容貌,就算转往风月阁,也会成为风月阁中的四美之一。月嫦、霜姬她们到底是已过双十年华的人,恐怕主人早已经有了替代之意……”
如流星阁有七杰,风月阁中也有四美,是风月阁中当红的名妓。身价是风月阁艺妓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之上。
赵雪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很不喜欢!”
雪娥又是一怔,这丫头近来变得有些古怪,若在以往,这些话她却是万万也讲不出口的。居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倘若被人听见,又会引来不小的是非。师傅的鞭子、阁规是从来不会软的,不但束缚着她们的言行举止,更掌控着她们的命运。
“你若不喜欢,二万两黄金的赎身费你付得起吗?”
“二万两?”这可真是一笔天文数字,可谓天价。
雪娥顿了顿平静地说道:“若想在两阁销去自己的身份,除非二万两黄金。亦或你我能如当初的月姒那样,遇上一个忠爱自己的权势贵人,肯出二万两黄金为她赎身。”“所以,若是不能,我还是劝你打消此念。”
不,她绝不要成为杀人的人,更不想成为青楼女子。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从此改变命运。
赵雪心中如一块石头落地,拿定主意,就当成此番出去来散心。
既然雪娥如此说,她万没有逃走的念想,若是再被抓回去,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依在板壁上,脑子昏昏沉沉,不一会儿竟然熟睡过去。
记忆像打开了闸门,关于雪婵以往的记忆点点滴滴如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海涌出。
美妇优雅的浅笑,年轻男子的书画……妇人在跳舞,美丽的、迷人的,而一旁的男子却在弹琴,年幼的她也学着妇人的样子,舞着手臂,转动身姿……
这是多么美丽的画面。
突然前院冲出一队官兵,将他们围在中央,有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大声诵着圣旨,大意是:与丞相李凤勾引,判国通敌,证据确凿,将赵府查抄,一干人等打入天牢……
年幼的她被年轻男子抱在怀中带入天牢。
美丽的妇人在他们进入天牢不久就被女狱卫带走了,再也没有出现。她和许多年幼的女童都成为官妓,虽然小却被分散到了各地。
仿佛看见记忆中那个亲切的男子被发配到弹丸苦寒之地,赵雪拉着一个少女的手,似乎得自己的亲人,站在人群中,看着十余名手戴镣拷的男子押在囚车之中。
“爹!爹爹。”
赵雪冲进了一辆囚车,抓住栏杆不肯放松。
男子泪眼朦胧:“雪舞,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赵雪被少女拽出了人群。
“雪舞乖!别哭了,有六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然后,她的六姑,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在发誓要保护她不久,竟然悬梁自尽了。
六姑死了,她还犹记得,那个粗俗不堪的男人对六姑的调戏、捉弄……
楼里的人议论纷纷,都说她受不了苦,不愿意卖身,只想陪酒卖笑,即便是如此,嬷嬷也不肯放过她。
六姑死后,她被赶到了后院,专门替人洗衣服……寒冷的冬天,一双手冻得又红又肿,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终于因为一场重病躺在柴房里。
她想,自己一定要死了。
然后,竟然有个女人出现了,她掏了二十两银子买走了病中的雪舞。
待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另外一个地方,身边有好几个比自己略大的女娃。
冷漠严厉的师傅,每天他们除了习武练功还是习武练功。每年秋天,她们都要面对恶狼、猛虎,或三个一组,或五人一队被关入那个大铁笼子里。有的被狼咬断了胳膊,有的被猛虎吞下了头颅,场面惊心动魄。
一个个柔弱的躯体,一具具美丽的笑颜都丧命在铁笼中。而她则因为云姝、零娟得以生存下来,只有她们三人的时候,雪舞陆续知晓,云姝是二姑的女儿,而零娟也是名门之后。
“雪婵,你醒醒……快醒醒!”
这丫头在睡梦中哭了,满脸泪痕,一会儿唤爹娘,一会儿唤死去姐妹的名字。
赵雪呆呆地看着雪娥,神智恢复了冷静:要了别人的身体,如今连她以往的记忆都有了。但她不是真正的雪舞,原来的雪舞,她叫雪婵,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只有名字没有姓氏。
雪娥若有所思:“看来你……真的不适合留在流星阁!”
风月阁的女子是没有自由的,在她们来了月事之后,就会以高价卖掉初夜,虽说她们会歌舞,精琴艺,但风月阁的妈妈绝不会放过如此赚大钱的机会。
在赵雪看来,雪娥只是一个小姑娘,居然还唤她妹妹。
马车在几日后进入墨州地界,海伯交托了几句,又各自替二女备了马匹,让她们到安仁镇去寻找张铁子,重复了流星阁的规矩:“斩草除根!”
海伯将二女带入墨州城内,约好半月后在城内某客栈里相遇。
赵雪与雪娥别了墨州城,往安仁镇方向去。
既来之,则安之。
进入镇子后,雪娥开始在四下转悠。
赵雪心想:既然对方曾是江湖中出名的快刀手,又怎会住在镇里,安仁镇三面环山,唯有南面有条河流。亦或张铁子住在安仁镇不假,但安仁镇下面有大大小小的村庄近五十个,阁主又没讲具体的地理位置,还得待她们从其间找出来。
“雪娥,安仁镇这么大,找一个人也非易事。既是隐居,怕是住在山野。我们就此分别,十日后再到镇里聚合如何?”
雪娥不冷不热地应了声:“那好,我去东、南,你去西、北!”安仁镇这个地方,东南富庶,西北贫瘠,了解到当地的情形,便立即对雪婵分划了区域:“他若在你的范围内,算你的运气,但你切莫要到东南来捣坏我的事。”
雪娥认定张铁子定是在安仁镇的东、南方向,并要赵雪不得在自己的地盘上来捣乱坏事,也是断定此事非自己莫属。雪娥先行划定区域,心里暗道:若是自己隐居必会寻个舒适的地方,倘若猜测失误,再到雪婵的区内寻人,以雪婵的性子必不敢与自己为敌。
赵雪没有睬应,算是赞同雪娥的建议。
二女出了墨州往安仁镇方向移去。没走多久天色已暮,赵雪便在一户人家暂住下来。借着微弱的烛火,上心翼翼地绘了张铁子的肖像图,虽然不好,但她记得对方的眼睛与胡须,还有左脸的那粒肉痣,只突出了这三个醒目特征,其他地方像与不像倒是无关紧要。
“小姐姐,你在做什么?”这户人家是一对三十岁上下的夫妇,膝下有两男一女,小女儿约莫七八岁。说话间,小女孩已经进入雪婵的房间。
“小妹妹,你见过此人么?”
小姑娘茫然摇头。
这是她接的第一次任务,亦或在杀手们中称之谓生意,虽没有说出具体的村庄,但她一定要找出来。若是被师父或阁主知晓自己竟然连应付都不愿意,少不了要吃苦头。
走过一村又一寨。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赵雪几乎走遍了西北一带每个山庄,而这里是最后的两个小村,村子不大,约莫十余户人家。打听起来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因为赵雪只是个小姑娘,寻问的也仅是些小孩子。孩子也总是世间最不会说谎的人,心底单纯,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询问,必会认真回答。
赵雪拦住两名牧童,从怀中掏出那张肖像。指着画中人道:“小兄弟你见过此人么?”
小男孩歪着脑袋:“这……”
旁边的男孩看了片刻,道:“二牛,这不是山上的那位张大叔嘛?”
叫二牛的孩子打量着赵雪:这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小姐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对于可爱又漂亮的人总会与生俱来地产生一种好感,面前的两个孩子也是如此。
赵雪曾无数次地想过:张铁子不在自己与雪婵约定的方向就罢了,她就不用去杀人,只当现在做了一次旅行,而且倘若回流星阁复命,也有了藉口中。现在在自己的区内,不由得她自己视使命于不顾,心中真正是好生为难。
二牛道:“你是张大叔家的什么人?”
“我……”赵雪从小就不善说谎话:“受人之托,去他家看看。”
牧童指着张铁子的家:“翻过那座山,看到一座茅舍便是。”
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几日便是。
雪娥不担心找不到张铁子,却担心张铁子先一步被雪婵找到,用三日时间走遍了东南方的村寨,很快转到了西北方向打听雪婵的行踪。沿途打听下来,得知雪婵只问过几个孩童,而村民们也有见过她的。对于雪婵,村民们记忆犹新是因为这丫头长得很美,虽然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但她的美已无法掩饰。
雪娥探听起来根本不费多大的劲,只需问:“可曾见过……这样的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只需要比划一番雪婵的装扮,两耳上醒目的发髻,还有绑在发髻上醒目的丝绦,竟有点像江湖女儿,又有点像大家闺秀,这样矛盾的装束融合在雪婵的身上,既显得脱俗,又显得特别。
最后一个村民告诉雪娥:“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昨儿黄昏去了后山?”
据雪娥所知那个方向并没有什么村庄,难不成让雪婵先一步找到张铁子。雪娥想:这丫头当真机警得很,装出不敢杀人的样子,居然先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