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信,“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可你信米云轩?”
“他不同,我们曾经在一起相处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七年?你们不是在四年前认识的么?”
“我们很久就相识,久到你根本无法想像。”
她转身离开后院,借着月光回到寝宫,被褥中的温度还在,可她的心却已经冷到了极限。
刚躺下,郑元琎便爬入芙蓉帐,躺在他的身边,大手揽住她的腰身。
挣扎了两下,推开又过来。
“朕太热,正好在你这块寒冰身边散散热气。”
见他并没有恶意,也没有那天清泉宫时的疯狂,悬着的心放下。
月色如水,倾泄在芙蓉帐前,穿过窗棂,银白的月光像点点白梅薄在她的脸上。
她瞪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芙蓉帐顶,就算他们什么也没做,但明日一定有人说,皇后娘娘终于侍寝了。这个消息足可以刺痛米云轩的心。
“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终于开口求朕了,真是不易!”
“不要为难小荞,让她出宫吧……”她宁愿独自承受孤独与痛苦,即便身边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但她还是会坚持下去。
“三三,不要用这种冰冷的语气与我说话,每次听到你冷漠的声音,我的心好痛……我是个粗人,自幼习武,不懂得儿女情长,喜欢两个字对我来说太难出口,但如果你想听,我会说给你听……”
“时辰不早了,睡吧!”她不愿再听下去,宁愿看他霸道任性的样子,怕自己就此迷失在他深情的言语中。
他抱着自己时,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与宁静,就像多少年来,她一直在祈盼这一天。
郑元琎醒来时,她睡得正沉,轻柔地出了芙蓉帐,坐在床沿,看着她美丽的面容。从第一次见她时的震惊,到如今的熟悉,就像他们早已经相识。
“皇上……”
“小声点,别吵醒皇后。告诉皇后,从今儿开始,朕就留在傲月宫过夜了。”
小安子安静针替他整好龙袍,临走时,他俯下身子,亲柔地吻着她的额头。
她缓缓地启开双眸,看着帐前的男人:“小荞!小荞……”唤了两声,才忆起小荞在刑庭监,不知道有没有受刑,不知道昨儿那么冷的天,她是如何度过的。
“三三,给朕一个机会,让朕来疼惜你。与米云轩断了吧?”
她慵懒地苦笑:这算什么,是央求么?爱一个人没有理由,亦发不爱一个人也没有理由。爱便爱,不爱便不爱。
“你该上早朝了。”
他转身离去,传来小安子的高喊声:“起驾议政殿!”
令人去打探消息。
郑元琎没有骗她,米云轩昨儿晚上接受了皇上的赐婚,二月十八便要与寿春公主喜结莲理。如今宫里都传遍了。
二月十八,太匆忙了!
她与米云轩居然会双双嫁了、娶了不爱的人。
两人的命运总有太多的相似处。
辰时分,小荞被人送了回来,即没有得到关于逐驱小荞的旨意,众人仿佛也没发生过。
三三细细地查看着小荞,她昨儿并没有受刑,只是在刑庭监内被关了一整晚,也没有问她什么。
小荞不能再呆在宫里,这里暗潮汹涌,郑元琎会放过小荞一次,却难保会放过她下一次。
“小荞,嫁给柴祥吧?”
“姑娘……”
“不要说不,曾现在我还能成全你们,尽快嫁给他。我和泌郎怕是难得偿所愿,可我们都希望你和柴祥可以……好好珍惜!”“泌郎在下月十八迎娶寿春公主,我翻过黄历,下月十二也是个吉日,就定在那天吧……”
“姑娘。”
她摇头,笑着凄婉而动人:“借你的吉日,或许我还能再见泌郎一次。今儿你就出宫告诉柴祥这个好消息,让他准备新房迎娶你。我会派翠儿帮你筹备嫁妆。”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为姑娘做事,再见米公子也是姑娘最大的心愿,进宫以来,她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他。昨儿的事儿,也听人说了。真没想到皇上昨夜没有诡计阴谋,可使出了一招比阴谋更厉害的计。
米公子迎娶寿春公主,从此后,原本是羡慕的情侣生生拆散。
翠儿换了宫衣,穿成小家碧玉的样子。进宫这么久,一直没有机会出去,通常都是见小荞姐姐进进出出,羡慕不已。如今小荞就要出宫嫁人了,而且还是从宫里出嫁,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三三写了一张清单,交与翠儿,这都是小荞的嫁妆,另外一张小的上面,是她要的笔墨、颜料。
两天后,三三就调好了心态,喜欢静静地站在窗前,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时常涌在心头。在她的心,她的人还属于米云轩的时候,想做些什么?皇后的身份像一把枷锁,让她难得自由;这华丽的宫闱又似鸟笼,将她重重围困。
最后一次绘一幅送给米云轩的画儿。
犹记得,那一幅明月当空,碧波荡漾,踏波少女翩翩而舞。
那幅古图将她带到了遥远的时空,也带到了千年前陌生的天朝。
她努力捕捉当年的意境,那段纠缠不清的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一遍又一遍,想到动情处,眼不蓄泪,落在空空的颜料盘中,她要用自己的眼泪为水,做幅最动人的画。就像当日泌郎为她完画时,也曾落泪,也曾流血。
御花园的桃、杏斗艳,各宫的嫔妃都去看花了,而她把自己关在房中潜心绘画,三日一次去康宁宫请安,只小坐片刻便又复还。
练习了七八日,她才终于找到了感觉。
小荞静静地凝视着画:太美了!
明亮的皓月,云淡风轻,绝世的寂寥跃然于纸,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站着一个临世的白衣少女,不知是她从月下飞来,而是即将隐波而去。
她的笑淡雅动人,眉宇中隐藏着丝丝忧伤。
“小荞,这幅自画像,是我送与泌郎的。你先收好,设法带出去。我……要亲手送给泌郎。”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苏轼的词句,用在他们身上最是合适。不得已而分开,希望米云轩还在坚守那份不变的爱,三年,待得三年之期一到,希望他们可以比翼双飞,逃离宫闱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在傲月宫呆了十日,突然变得爱走动了,有事没事便在后宫之中转悠,一会去拜访太后,一会去探视重孕的丽妃,偶尔又去看兰嫔、梅嫔。
后宫又恢复了以往的生动,留下的嫔妃们知晓了实情,又开始蠢蠢欲动,欲引起皇上的注意。
“皇上,后日便是小荞的大喜日子。她跟臣妾近七载,臣妾将亲自送她出宫。”
“准了!”
“臣妾还想参加小荞的婚宴。”
“准了……”他手里捧着奏章,说完才道:“你要参加她的婚宴?”沉吟不定,已经说过准了,再变回来岂不成了君有戏言,“这样,朕陪你一起去。”
那日除了是小荞与柴祥的婚礼,更是她与米云轩相会的日子,只要米云轩说,愿带她浪迹天涯,她会义无反顾地跟着米云轩离开。
“皇上事务繁忙,再则小荞只是一介宫女,实在不敢劳皇上大驾。臣妾去就好了!”
“三三与小荞情同姐妹,小荞冰雪聪明,朕想要瞧瞧她的夫婿是个怎样的人物。”
再辩驳定会引起他的疑心。
傲月宫的宫人排着长长的队列,将小荞的嫁妆抬至宫门口。
宫门外,柴祥的迎亲队伍正紧张的等候着,看小荞进入花轿,三三鼻子发酸,终是止住眼泪。
“柴祥,今儿开始小荞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好好打理丽人坊的生意,好好的过日子,此生莫要有二心,小荞是你唯一的妻子,将来还要替你生儿育女,莫伤她的心……”
“赵姑娘放心,小荞能看上我这个浪子,乃是柴祥三辈子修来的福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姑娘回去吧……”
“姑娘!姑娘一会儿一定要来喝小荞的喜酒,你不在,小荞心里不踏实……”
“去吧,我会来的!”
迎亲队伍远去了,她还站在那儿观看。
郑元琎答应过她,陪她一起去柴宅喝小荞的喜酒,天色都已经晚了,他还未来。
她早已脱下凤袍,穿了以前的衣衫在大殿上来回踱步。
“禀娘娘,皇上到了!”
迎上郑元琎来不及接驾问安:“你怎么才来?走吧,本宫答应过小荞一定去的。”
“还不到三更天呢?”打量着面前一袭黄衣的女子,与最初识她时一般模样,还是那么清丽脱俗,落落大方,握着他的手:“有朕的便服么?”
“穿龙袍不是最威风吗?就这样挺好,走吧。”
拽着郑元琎就往外面走去,早早就令人备了马车,二人上了马车直往宫外飞奔。
一行四人,郑元琎与小安子,三三与翠儿,刚进入柴宅就被宾客们团团围住,翠儿与小安子被拉入酒席。
“你们来得太晚了,先自罚三杯!喝喝。”
“来者是客,今儿这里可不管是官是民,还是皇帝老子,都得罚酒……”
三三接过酒盏,看着柴祥,两人会意,灵眸转动,她明白了:泌郎已经早到了,就等着她呢。连饮三杯,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意思,酒入口中竟如白开水,原来柴祥与小荞早已经将她所喝的酒换成了开水。
“三公子,小荞在洞房必是孤独得很,我去瞧瞧……”
郑元琎正欲唤住,她已经翩然而去。
柴宅比她想像的要大,穿过新房,进入后面的小院。
厢房的烛火摇曳,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尽量低些,再低些,站在门口,一颗心狂跳不安。
推开房门,米云轩正定定地看着墙上那画:“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