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最早的时候采用的是旧历泰国历,和中国的阴历相似,但比阴历早了约两个月。二十世纪初,拉玛六世王采用了佛历,将佛祖涅槃日定为元月元日,佛历将全年十二个月分为大小月,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九天。直至近代,才逐渐采用西元纪年,日期与西元一样,但年份比西元多了543年。
泰历八月三十下午,中雨,清莱府军政大楼。
坤沙副官推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阿南将军正坐在大班椅上,背对着门,静静的看着落地窗外。
坤沙副官看了眼桌上空空的杯子,拿起放在一旁的保温壶,往杯子里加了些茶水,再加了几块糖,然后拿着杯子站到阿南将军身旁,静静的将杯子递了过去。
泰国人习惯喝印度红茶,将煮好的茶水放入保温瓶中,要喝的时候倒出来加糖就可以了。
阿南将军伸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没有说话,仍然是眼睛似乎没有焦距的盯着窗外,好像在想着什么。
坤沙副官也没有出声打扰,站在一旁,也看着窗外。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玻璃上打了一层细细小小的雨滴。远远望去,整个清莱府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远处的群山更是烟雾缭绕,彷如仙境。近处,东西、南北走向的两条笔直的水泥大道将清莱府区分成了四个部分,而军政大楼,就处在这两条路的交叉点上。军政大楼的周边,大都是典型的两三层的泰国佛教式建筑。这种建筑有着圆形的屋顶以及尖尖的顶端,看起来挺高,但却只有下面的两三层有用。
道路两侧的棕榈树和芒果树在雨水的冲刷下轻轻抖动着,虽然下着雨,但绝大都数的沿街店铺都照常营业,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很多有用雨具,有一些身体壮实的人连雨具都不用。对于雨季,大都生活在泰国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两人都看着窗外,良久,阿南将军才缓缓开口问道:“你看出点什么没有?”他知道坤沙也在看窗外。阿南将军妻子早逝,没有留下子女,他也没有再娶。对坤沙这个侄子他是视如己出,将他带在身边,不时的提点几句。而坤沙也没有让他失望,很多事情都能办得妥妥当当。
“这两条路,确实给清莱人民带来了很大的好处。”坤沙副官指着窗外的马路笑嘻嘻的道。这两天路是阿南将军主政清莱后修建的,他知道这是将军这四年最得意的手笔了。
“你这臭小子!”阿南将军有些哭笑不得:“我可不是叫你拍马屁啊。”修这两条路确实是他主政清莱的亮点,甚至可以说是这四年来的唯一亮点。他初来咋到,主政理念与清莱地方势力格格不入,做起事来颇多掣肘,在君主立宪政体的泰国,地方行政长官做事,是要被地方议会制约的。而帕茶家是清莱府老牌地方势力,在地方议会中帕茶家或亲帕茶家的议员就占了近半的席位。这也是阿南将军觉得帕茶家已经尾大不掉,抓住这次机会想狠狠打击一把的原因。
清莱府位于泰国的最北部,与缅甸接壤,而缅甸与泰国可以说是世仇,历史上,缅甸曾经多次进攻泰国,清莱府首当其冲,数次沦为缅军占领区。因此,在这个时代的泰国,包括一些王室成员在内的很多泰国军政要员普遍认为,清莱府区不要搞建设,你建的再好,哪天缅甸军队就打过来了,虽然每次都能收回来,但哪次不是被收刮一光,带不走的也被毁掉。
而在清莱府的老百姓们,都是随时准备好了搬家,反正搬啊搬啊的,也就习惯了。清莱府的有钱人,包括那些议员和商人们,在其他府区都有“别院”,一旦战争形式不妙,马上就可以离开,等局面稳定了,又可以回来。像帕茶家,就跑到清迈府安了另外一个“家”。
泰国人懒散、乐观,但阿南将军骨子里却带了点中国人的血性与执拗,他认为现在这种状态很不对劲,不管是商人百姓,还是官员军人,似乎更多的是将清莱府当作了旅馆,而不是家园。作为清莱府的最高军政长官,他首先是一个军人,然后才是一个政客。他觉得应该努力建设清莱,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一来,即使有外敌入侵,生活在清莱的人们也会为了保护家园而奋起抗争,既然主政清莱,军人的天职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清莱府做点什么,来到这里后,虽然他纵横捭阖,对一些本地势力极力拉拢,但做事情仍然是束手束脚的,就是修面前这两条水泥路,还是他在议会拍了桌子才得以强行通过的。
坤沙仍然是笑嘻嘻的,也只有在阿南将军面前,他才会偶尔流露出这样的惫懒神态。
阿南将军也是拿他没办法,指了指窗外:“看见路上这些人了没有?如果是你,这种天气你愿意出门吗?行色匆匆,他们图些什么?”
坤沙副官被问得愣了一下,这些天一直下雨,但平时街上也是人来人往,又哪里会去注意过这个。他沉思了一下才回道:“下雨天,如果可以,没有谁愿意出门。他们这是为了生活啊。”
阿南将军点点头叹道:“是啊,起早摸黑,风雨无阻,就是为生活所迫。”停了一会儿,他又仿佛是自言自语的道:“他们都是清莱的子民,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但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应该为他们做些事情。”
他转头看着坤沙副官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们可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尸位素餐,罔顾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啊。”这句话就是提点坤沙了,见坤沙点头,将军又拍了拍大班椅的扶手,感叹道:“想做点事情真难啊。这张椅子,不好坐啊。······有什么事吗?”
见阿南将军问到了正题,坤沙弯腰回道:“议会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准备在明天早上的例会上,提案罢免帕茶副议长。”
自从那天阿南将军和阮祖见面后,就吩咐坤沙留意帕茶家的动向。不过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动静,今天总算有消息传来,不过这个消息却让坤沙副官有些摸不着头脑。
清莱府的议会大都数时候都是由帕茶家控制着,帕茶老爷子是议会的副议长,这几年他的身体不行,根本就没参加过一次会议,但这个头衔一直都挂着,一些重要的会议他也会让心腹全权代表他参加。但这回,传来的消息却是帕茶家的一些议员,串联其他议员要以“有辱国教”为由,提案罢免帕茶老爷子的副议长一职。这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
阿南将军也愣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这老家伙,壮士断腕,他这是想以退为进呢。”
见坤沙一脸的不解,阿南将军便解释道:“在这件事儿没解决之前,他先自己罢免了自己,堵住了大家的嘴。我们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那就难了,名不正言不顺嘛。而这个副议长的头衔,对他并不算什么,他这几年连那个门都没进过,议会里面照样一堆都是他的人。丢出来一个空衔,就想让我们利用这件事儿的目的达不到啊。”
“哦!那我们······”坤沙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有点迟疑,他毕竟还年轻,比不上这些老狐狸。
阿南将军摆了摆手:“明天议会的例会是上午十点吧?你去通知阮家和帕刑寺,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去帕刑寺吃早餐,让古巴吉托准备点好吃的。······帕茶家那边,明天早上要去之前再通知。”说完他又转头静静的看着窗外。坤沙副官悄悄的退了出去。
雨似乎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依旧来去匆匆,谁也不知道这栋楼上面,有一个人正静静的看着他们,他们的身影,装点了别人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