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片枯叶下,隐藏着一只十分隐蔽的小洞穴,洞穴口有一根赤红色的触须分上下左右不停扫撩着,灵动不已,在强光下,这根赤须长而粗,红如长缨,状若红棕丝。
袁乐看来看去也就只发现了这么一根触须,他不由地想起了只在《促织经》上记载过的一只大将好虫——“独须单枪”。
《促织经》是南宋奸相贾似道呕心沥血写就的,在其一生,他通过自己的权势收罗把玩了无数好虫,凭着这些,他将蛐蛐划分成了青紫黄红白黑六色,分别记载了它们的颜色和体貌特征,也记载了数百种精品蛐蛐的样貌。
这本《促织经》被后来赏玩蛐蛐的人奉为圣典,是一本必看的宝书,袁乐在他外祖父的指点下,也曾经孜孜不倦地读了好几遍。
在这本书上,就记载有只有一根触须一根尾锋的异相超品蛐蛐,虫界称为“独须单枪”。
但是,这种异相大将军也只是在《促织经》上有记载,谁也没真正地见过,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少数几种蛐蛐之一。
想到眼前的这只蛐蛐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独须单枪”,袁乐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强自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袁乐掏出了一只简易网罩,这是他用废马达上的细铜丝编织成的。
在强光的照耀下,袁乐也不再怕这只“独须单枪”跳跃逃走,再好的蛐蛐也有昆虫的趋光习性。
似乎是手电的强光让这只蛐蛐感觉到了危险和不适,它在袁乐地注视下,慢慢从枯叶下爬到了上面,袁乐忙将手电垂直地照了上去,这只蛐蛐立刻定在光圈中央不动了。
一见它不动,袁乐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铜丝网罩罩了上去,受到了这么大动静的惊吓,这只蛐蛐立刻跳跃了起来,但被柔软的铜丝网罩弹了回来,在几次反复后,接着就慢慢地爬上了网罩的顶部。
袁乐看到这只蛐蛐爬上网罩顶部,心中大定,将手电放到一边,微微将网罩抬起一条缝隙,将左手掌慢慢插进了这道缝隙,接着就极其小心地将网罩移到了手掌中心,猛的一扣,连虫带网罩一起提了起来。
袁乐将网罩凑到地上的手电一看,只见网罩中的是条深色烙的大虫,一根赤红色的触须生在双眉中央,一根白玉似的细长尾锋生于粪门上侧,正是《促织经》上描述的特点。
再细看下,袁乐又发现了还有两点异相是虫谱(虫界将促织经称为“谱”)上特别提到的,一是这根唯一的触须呈赤红色,这在谱上是一种值得一提的异相——赤须;二是这只蛐蛐的尾锋白如玉,细如凝脂,这又是谱上提到的一种异相——玉尾。
再加上独须单枪这点异相,袁乐发现这只蛐蛐上竟然集中了三点优异的异相,这让袁乐感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只要任何一只蛐蛐具有这三种异相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位列将军级别了。
看了几眼,袁乐就确定这是只百年难逢的超品好虫,只要精心养上一段时间,绝对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
袁乐满怀兴奋,小心翼翼地将这只蛐蛐带回了小屋,却发现并没有合适的容器安置这只蛐蛐,袁乐最后没有办法,无奈地倒掉了茶水,让它暂时栖身在了一只陶瓷茶杯中。
袁乐稍感松了口气,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很可能会给这只稀世罕见的蛐蛐造成一些伤害。
袁乐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回以前的家一趟,因为那里有着全套的养蛐蛐的器具,看了看时间,正好凌晨三点,离上班还有五个小时,应该够一个来回。
主意拿定,袁乐再不犹豫,毕竟这种稀世好虫耽误不得,他锁好门就爬墙出了星辉制衣公司。
袁乐不敢耽搁,一路狂奔着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区门口,仅仅花去了一个半小时,但这时,小区里已有早起锻炼的人在活动了。
袁乐很乖觉地避开了那些人,悄悄地进入那个熟悉无比的楼道,一路轻手轻脚的爬上了三楼。
到了门前,袁乐的心情又难受起来,呆立在门前犹豫不定,一种排斥感让他不想打开这扇门。
直到楼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开门声,袁乐才当机立断地从门楣上摸下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这扇尘封已久的门,又悄无声息地掩上。
进了屋,地上满是碎玻璃,还有各种碎裂的小家电和各种装饰品,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杂乱模样。
这些东西是袁乐离开这个家时为泄怒气而砸烂的,除了以前那棵硕大的仙人掌被他悄悄地搬了出去外,这个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烂了。
但是那些蛐蛐罐之类的东西肯定还完好无损地放着,袁乐知道,那时母亲为了防止他死灰复燃地重新把玩蛐蛐,就将这些东西悄悄地藏在了阳台上的一个放花盆的木箱下。
若不是这些蛐蛐罐都是外祖父遗留下来的,袁乐相信,这些东西也早就被他母亲给丢掉了。
想到母亲,袁乐的心又是一痛,痛过却是狠狠地一咬牙,“别忘了自己的誓言,在任何情况下,自己都要比别人活得好!”
在心里狠狠地重复了几遍这个誓言后,袁乐直奔室外的阳台,找出了外祖父留给他的那些蛐蛐罐等物,将他们一骨脑都装在了一个破拎包内,提拎着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在出门经过卫生间时,袁乐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折了进去,在一堆散落一地的厕纸中,袁乐翻出了一张存折。
这是母亲在跟那个外籍华人离开时,塞到他手里的,上面有着五千美元的存款。
以前,袁乐根本没想过要用这些钱,要不然也不会将这存折丢在一堆厕纸里。但现在,袁乐想过,不动用这笔钱怕是不成了。他已经决定,要用那只刚捕捉到的蛐蛐嬴来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巨额财富,而没有一点赌本显然是不行的。
尽管心里很是厌恶,袁乐还是忍住腻味将存折放到了身上,又悄悄地潜出了这个破落的家,潜出了这个充满童年记忆的小区。
袁乐再回到栖身的小屋时,已过了六点。他就将带来的那些蛐蛐罐摆到了写字桌上,从中挑出了一只最古旧的蛐蛐罐。
这只蛐蛐罐造型古朴精致,雕刻其上的花鸟纹栩栩如生,泥质细腻光滑,犹如婴儿肌肤一般。
袁乐的外祖父生前最爱惜这只蛐蛐罐,还推测说可能是明宣德的古物,不管是不是真的,到了袁乐的手里,他也是最为钟爱这只蛐蛐罐。
一般的蛐蛐,袁乐是舍不得把它们饲养在这只蛐蛐罐里的,以前只有几只他还记忆犹新的上品将军虫,曾有幸在这个蛐蛐罐里呆过。
这个蛐蛐罐就像是幢宁静阴凉的古老大屋,蛐蛐呆在里面不会感到气闷烦躁。不像一些年份还不够长的蛐蛐罐,或多或少还残留着烧制时的烟火之气,蛐蛐呆得时间一长就容易烦躁,以致损伤自身。
特别是那些性子暴烈如火的好斗蛐蛐,呆在残留有烟火气的罐子里,很容易发生自噬的现象,咬掉自己的爪花和铃门。
袁乐用浓茶将这只蛐蛐罐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直到罐子里满是茶香,又在底部铺上了一层草纸,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独须单枪”移到了这只蛐蛐罐里。
“独须单枪”一落盆,立刻扫撩着它那根长而粗的赤须迅速逡巡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才在中央站定,但那根赤须却仍然上下左右扫个不停,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像极了一位随时准备跃马提枪,上战场杀敌的狡悍勇将
。
“真将军也!”袁乐看着这只独须单枪,越看越喜。
再在罐子里放上水盂,在上面放了一小块苹果,袁乐才恋恋不舍地盖上盖子。
一看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上班的钟点了,匆匆收拾了一下,将蛐蛐罐放到了阴凉的地方,袁乐就锁上门到了制衣车间里。
袁乐刚想例行巡视一遍,就有人来找他,说是总经理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