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只破旧不堪的冰箱。
门上已经锈迹斑驳,两边的白色的涂漆也剥落了大半,露出了铁红色的内胎,顶盖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看就是只空有其形的废品。
袁乐的手指正沿着开门处的缝隙抠了进去,由于冰箱的门轴已经锈蚀,他费劲地抠了几次,才听到“吱呀”一声,那扇沉重的冰箱门打开了一小半,袁乐握住门沿,再用力一推,才将这扇门给全部打开了。
冰箱门被打开后,袁乐仰头闭眼,直到感觉眼眶中的泪水被吸收干净,才睁开眼换上一脸笑容,喃喃道:“老伙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可是今天特殊!···我不像你,总是那样的顽强,那样的不屈不挠,在任何的险恶之境,都能生生不息,不管不顾地自我发展壮大。”
袁乐伸出手抚上了冰箱里的尖锐硬刺,脸上的神色沉迷不已,仿佛祷告似地继续自言自语着:“要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啊!过了今天,我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让我再最后软弱上一次吧!因为——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怯懦绝望!再也不会迷惘彷徨。”
袁乐双手就探进了冰箱里,脸色的嬉笑也被慎重的神情所取代,沉腰落马后就很吃力地将冰箱里那件东西一点点地往外挪,不时还抬头往上看看,生怕它碰到冰箱的顶沿,刮伤了皮肉。
随着袁乐的手一点一点往外移,冰箱里的那件东西才渐渐显露出了真实面目——竟是株一人来高的硕大仙人掌!
这株仙人掌从花盆到顶部,比一米七八的袁乐矮了半个头左右。
奇的是,这棵仙人掌上横生出的节节掌叶足有一个脸盆般大小,掌叶的厚度也是肥硕丰满,比日常所见的仙人掌厚实上好几倍。再仔细一数,这横生出的掌叶不多不少,正好九枚,暗合着天九之数。
每枚掌叶呈深绿色,苍翠欲滴,可再细看,其中又隐露出几分深紫色。细究之下,才能发现在苍翠厚实的掌叶里,还嵌有五条细如发丝的紫色纹路,有长有短,呈发散状,一比照,像极了人手的五根手指。
扎根于掌叶上的掌刺也是迥异寻常,一根根就像三寸铁钉,既黑又长,比平常的仙人掌刺也不知粗上多少倍,可是刺尖的锐利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仔细看去,竟然能从这些掌刺上看出丝丝寒光——这种森冷寒光可只有在宝剑之类的铁器上才能偶尔看到。
袁乐将这盆魁伟奇雄的的仙人掌移到灯下后,食指轻弹一根铁钉似的掌刺,“铮铮”两声,他的食指微微弹了回来。
“老伙计,你一月都没有出来透气,还是如此硬朗!”袁乐又默默数了一遍掌刺,发现九十九根掌刺,一根不少,其锋犀利如故,不由地由衷赞叹。
说着这番没头脑的怪话,袁乐转身就要坐下,就听那扇简陋的木门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袁乐一瞅门上的日历,不由大感奇怪,“咦,今天还不到查线的时间,怎么就来人了?”他以为,敲门的是常来查线路的那几个电工,这几个电工是袁乐搭建这所破陋小屋时认识的。
袁乐心中虽然有些怏怏不乐,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直起身准备开门,正想拉开门拴时,却突然看到了门上巨大的黑影,正是那株仙人掌映出的影子。
袁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回来,朝门外喊了一声:“你们等一下,我刚睡醒,正穿衣服呢。”
为了防止别人觊觎,袁乐从没在人前显露过这株仙人掌。这株仙人掌是袁乐父亲在一次沙漠探险中带回来的,之后他的父亲就奇异地失踪了,而袁乐也将它看成了父亲的纪念物。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袁乐发现了这株仙人掌的奇异之处后,他更是将这株仙人掌视若珍宝,惜若生命了。
袁乐刚将仙人掌移进冰箱,门外又响起一连串的“笃笃”敲门声,显然门外的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袁乐眼见来不及再将那些废旧纸板堵上了,只能将那张一人高的纸箱板挡住了冰箱,草草地用一些空塑料瓶抵上去。
这一切刚做完,门外又响起了更猛烈地一阵敲门声,袁乐只能无奈地起身喊了句:“来了,来了,门都快被你们敲碎了。”
走到门边,袁乐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也看不出纸箱板后隐藏的旧冰箱,这才拉开门栓,打开了木门。
门一打开,袁乐就听到一迭声的埋怨:“大袁子,你干嘛呢?怎么磨蹭了这么久才来开门?”
“咦,怎么会是你们几个?”
袁乐定睛一看,见门外的并排三人并不是他所想的那几个电工,愣愣地问道。
“怎么?你还不欢迎?原来还想给你个惊喜····”三人正中央的瘦高个少年虎着脸,“你不会是在和人幽会吧?”
“去你的,老子还是根正苗红的处长呢!你们老大能轻易就让人拔了头筹吗?”袁乐也假意虎起了脸,威势赫赫地接口。
“那是!只能咱大袁子去拔了别人的头筹,怎能反被人拔了呢?”一个圆脸的胖少年,使劲搅混水。
另一个身材粗壮,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少年翻翻白眼,“不管谁拔了谁的头筹,总是你袁子占了大便宜的,嘿嘿····”说着,就发出了意犹未尽,不言自明的傻笑。
袁乐几人先是一愣,紧跟着同时“嘎嘎”笑出声来,笑时,互相间还使劲地挤眉弄眼,接着又是不明所以的一阵狂笑。
直到几个人眼角带泪,肚子酸疼,呼吸一抽抽的,袁乐才骂了句粗口,摆摆手示意都停下来,“行了,早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鸟了,不扯这个了,都进屋吧。”
几个少年听后,也渐渐止住了大笑,但站着却是没动,没有走向袁乐让出来的门口。瘦高个少年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叫了一声:“兄弟们,我们表示下!”
袁乐还不明所以,三个做了不速之客的少年站成一排,齐齐叫道:“袁子,生日快乐。祝你一统东郊车站,吃香喝辣,左拥右抱,小弟满街·····”
袁乐一听,也不阻止,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个满嘴胡说八道下去,他知道凭这几个家伙肚里的那点墨水,也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三个少年刚说完“杀个片甲不留”几个字,就再也留不下去了,瘦高个少年知道自己只背到这里,他还以为其他两个少年会把这篇请人花尽心思写就的祝寿词给背下来的,哪想到,其他两人比他还懒,刚背了一小半,就已经在跟着他瞎嚷嚷了。
瘦高个少年当机立断,眼皮不眨一下,马上就跟上了一句:“祝寿完毕!兄弟们,亮家伙!”
“好嘞!”
三个少年一声欢呼,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齐刷刷地高举到了头顶,举到了顶还不罢休,嘴里“嗬嗬”叫个不停,手上也炫耀般地抖个不停。
借助微弱的灯光,袁乐定睛一看,才看清瘦高少年手里捧着只大烤鹅,圆脸和青春痘少年手里则一人捧着一瓶二锅头。
袁乐知道就这点东西,也得花上十几二十的,对于像他们这种流浪儿,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心,“嗯,你们也不怕以后几天挨饿,这是攒了好几天才有的成果吧?”
三个少年嘿嘿傻笑着放下手,圆脸少年抢着回答:“不会,袁子。这几天你没来,所以不知道,这几天里,我们兄弟碰上了几笔大生意,也顺手宰了好几只肥羊。所以,这么点东西算啥,以后咱们能过好几天这样的日子。”说完,又得意洋洋的扬了扬手中的酒瓶。
“是啊,袁子,这几天来生意还不错,除去上交的那部分,我们还能剩下几十元呢,正好给你过生日。”瘦高少年说道。
圆脸少年一脸可惜样,又接过话头,“妈的,交了差不多二百块呢,那帮孙子的心真黑!”
青春痘少年一听,忙说道:“总比以前好多了,入了‘驼峰’后,也没那些零散户和我们抢生意了,内场的生意来源本就比外场多,所以能宰到不少肥羊。虽然大头给组上收去了,但算下来,我们还是合算的。当初在外场的时候,就这几十块钱还不得死等上五六天才可能做到,哪像现在,三天就轻轻松松搞定了。”
袁乐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眼前的三个少年都是以他为主的,是在他的一再坚持下,他们几个才肯加入“驼峰”的,不然凭他们自由洒脱,脱缰野马似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受那肮脏气的。
“快进屋吧,我们兄弟好好喝上一顿。”袁乐招呼道。
“好勒!”圆脸少年一声欢呼,抢先一步冲进了袁乐的小破屋。
“这小子,难怪他爹妈给他起名显峰了,还真是急先锋。”瘦高少年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青春痘少年莞尔一笑,“天泽,这和名字可没多大关系,估计是他的肚皮饿急了吧。我也是饿坏了。”跟着也跨进了屋内。
瘦高少年被袁乐一拉,两人同时进屋,却见最先进屋的李显峰已是一嘴油腻,腮帮子鼓动个不停,第二个进屋的张逢喜刚伸出了乌黑的爪子。
见袁乐和宋天泽进来,张逢喜伸出的爪子停在了半空,在两人的寸步不让的注视下,最后讪讪地收回了一双脏手,“嘿嘿,饿坏了,饿坏了···”
李显峰翻着白眼,将一嘴的食物使劲咽了下去,才裂开油嘴说道:“怕喝醉了,先垫点下去。”
袁乐和宋天泽见到两人的狼狈样,同声哈哈大笑起来···
等四个人将两瓶二锅头干掉一瓶半时,李显峰和张逢喜已是举着空杯子瞎嚷嚷着干杯了,酒却是说什么也灌不下去了。
等袁乐和宋天泽再将剩下的就喝完,宋天泽也关不住自己的嘴巴了:“袁子,听疯子说,你的母亲还在,不像我似的,父母全都不在了。”
袁乐的面色一变,感觉心中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的疤痕被狠狠地撕裂了,可他看看宋天泽愈渐发白的脸色,知道他多半是酒劲上来了,袁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醉眼迷离中,在座的其他三人都没发现袁乐难看的脸色,被称作疯子的李显峰竟然又卖弄道:“袁子的母亲在加拿大呢·····呃!”说完,跟着一个酒嗝。
宋天泽的脸色越来越白,头也开始有点晕乎乎,酒壮人胆下又毫不避讳地问道:“袁子,你的母亲就这么不管你了?”
袁乐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她有时会给我寄些钱来。不过我从没去拿过,现在我自食其力,也活得很好。“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们说难道不是吗?”
袁乐刚一问,李显峰和张逢喜已大声地叫道:“没错,我们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