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亦翔当真把叶素馨从马车里丢了出去,不过那是在回到归龙府之后的事了。他将叶素馨扛回房间,费尽力气安抚了好一阵子,这位酒品不佳的“殿下”才晕晕乎乎地睡死过去。
次日清晨,还带着一股淡淡酒气的叶素馨被一阵“呼呼”声吵醒,那声音如此之近,好似就在身边,意识尚且还没完全恢复的她微微眯起眼,大致辨出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有着美人儿和美酒的醉生居,而是有着悍兄和恶犬的归龙府——而某只恶犬正用爪子扒在她的床边,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等待自己主人醒过来。
“原来是你在‘呼呼’啊,旺财……”叶素馨被旺财那张凑得太近的大狗脸吓了一跳,便立刻清醒了一半,她坐起身,拍了拍旺财的脑袋,咧嘴道,“我还以为有陌生人在我身边‘呼呼’呢,吓死我……嗯?”她斜眼一瞅,忽地扫到床的旁边除了旺财之外还趴着另一个人,此人头发披散着,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最关键的是,那个人的一只手还很不老实地搭在她的被子上……
叶素馨这回是彻底清醒了,她本能地大叫道:“来……来人啊……有流氓……啊不!有……有刺客啊!”说着,捞起身后的陶瓷方枕便朝那个人砸过去。
“当!”
陶瓷方枕刚刚砸中对方的脑袋,还不等被砸的人大叫,一声惊叫便从门口穿了过来。
“殿下!七殿下!您还好吗?!”听到叶素馨的呼救急匆匆赶过来的吴管家看到眼前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呃……”叶素馨咧了咧嘴巴——她知道自己砸中的是何许人也了。眼看满面怒气的龙亦翔揉着脑袋站了起来,叶素馨知晓他对她的教育应该又要开始了,于是便拿出恶人先告状的招数,用手指着龙亦翔,摆出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问吴管家,“为什么他会在我的房间啊!”
吴管家瞄了龙亦翔一眼,见他冷着一张脸一副不愿多说什么的样子,便替他解释道:“殿下,您忘了,昨天您留书出走,不见踪影,昨夜是七殿下寻遍了整个都城才将您带回,下了马车之后,醉酒的您不停地嚷嚷着,又是要喝酒、又是要美人儿,就是不要睡觉,七殿下为了让您好生入睡,一直照顾您到深夜啊……”
叶素馨转了转眼睛,小声道:“我的酒品那么糟糕么……我应该是……喝了一点儿酒之后就会乖乖睡觉的那种人呀……才不会……那么闹腾……”她越说底气越不足,末了只好承认自己酒品确实不怎么样,“好啦,我酒品是很一般啦!但我才不需要他这种人来照顾我呢!你看他……”叶素馨指着衣冠不整的龙亦翔,“他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瞧瞧这摸样,完全就是一个专门偷袭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流氓嘛……呃,当然,我虽不是什么姑娘,可我也是个有正气的男人,我可不喜欢这种流氓一样的家伙趴在我的床边……”
“流、氓?!”龙亦翔抬了抬眉毛,怒气瞬间上窜,“呵,真是贼喊捉贼!也不知昨夜是谁死活不肯睡觉,抓着别人的衣服开口闭口都是‘美人儿’,口没遮拦也就算了,手上也不老实。不给你抱、不给你唱小曲儿你就动手动脚,不但扯掉我的头冠,还撕破我的衣服……”
叶素馨的脸一红,听起来比较“禽兽”、比较“流氓”的是她,但她还是嘴硬地嘟嚷道:“你的衣服被扯破可不能怪我……那一定是因为你衣服做工太差……”
“你……”
“我什么我啊!”叶素馨脸上的红润褪去了,听着龙亦翔这种口吻,她又想起了那晚的争吵,接着她便狂躁起来,嘟起嘴儿,她愤愤道,“你又要说我的行为不像殿下了么?你又要说我有辱皇家名声了么?你不是烦我么?不是嫌我不守规矩么?为什么还要花力气找我?就让我在外面逍遥快活呗,我这种不入流的殿下也不求入得了您老人家的法眼!你的那些规矩我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你不是威胁过我,说学不会规矩就像砍碎座椅一样把我砍碎吗!何必花功夫照顾我!”
“我……”
“你什么你啊!”叶素馨完全不打算给龙亦翔说话的机会,她想,反正昨晚也对龙亦翔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了,龙亦翔早晚也是要收拾她的,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在死前好好骂一骂他来泄愤,于是她大声说道,“你就知道骂我、管我、约束我!就知道什么皇家风范!那种东西哪里有用啊?有几个帝王是靠皇家风范来治国的?自己做表面功夫也就算了,还逼着别人跟你一样……你完全就不懂待人处事嘛!就拿那副画来说吧,那是我冒着性命危险弄来呀!你一点都不体谅我的苦心!不懂得体贴人的殿下更不会懂得体贴老百姓,你这种冷血殿下,迟早……”
“抱歉……”龙亦翔突然说。
“哈?”叶素馨突然傻了眼。那两个字她听得真切,面前这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真皇子刚才确实是对她这个滥竽充数、弄虚作假的假殿下道歉了。
难不成衣服被撕了,性格也会跟着变么?
但龙亦翔是真的道歉了。他极少向人低头,此番说出这两个字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叹了口气,表情很是不自然,“抱歉……”他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他垂着头,似乎是对着自己被扯破的衣摆在说话,“关于那幅画……我确实不该冲你发火,是我失态了,我为我的行为而道歉……”
叶素馨瞅着他那张表情别扭的脸蛋,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她转转眼珠,心想,这七皇子平素看起来凶煞得很,可稍微激他一激,却也能让他露出这般有趣儿的神情,那景象仿佛闯了祸的不是她而是他。
叶素馨乐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擅自盗画是有不对,也觉得龙亦翔的教训还算合理,但现在龙亦翔既然自己认错,她也没理由不占他这个便宜。
于是叶素馨故意肿起脸,假装不高兴地说:“道歉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填饱肚子,就因为受了你的气,这些天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虽然龙亦翔很想说“不吃东西便是你自找的,与我何干”,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十一的某些话听来胡闹,但也有其道理。龙亦翔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今次道歉只是不想因为那幅画而欠下人情,虽说毁坏画卷的是他这位十一弟,但复原画卷的也同样是他。
他不想欠他什么。
所以龙亦翔索性大手一摆,对吴管家道:“吩咐下去,叫伙房做些好吃的食物为十一殿下送来。”
叶素馨一听,用饭就想打发我,没门儿!她早就知道归龙府里所谓的“好吃的食物”无非就是清炒小白菜什么的,所以她也学着龙亦翔把手一摆:“不劳烦您费心了!我还没学熟皇家规范,不知道该怎么去吃你们皇家的饭!再说了,七日之约的赌局是我输了,愿赌服输,我现在就在这儿任你宰割,你接下来可以把我切碎炖熟,不用假惺惺地做饭来招呼我……”
龙亦翔眉头一皱,七日之约分明是这个不懂规矩的十一挑起的,现在看来,他却半点也没有要把话收回的打算,莫非是要他这个做皇兄开口来求他?可笑!
龙亦翔咬着牙,没有做回应。
好在吴管家也算是个明白人,他瞅着形式不对,便先对叶素馨道:“十一殿下,您看,昨夜七殿下那般用心地满城找您,方可知七殿下不是那般不顾兄弟情谊之人,就算殿下您没能完成那个赌约,七殿下也不会对您怎样的……”说着,他又转过身子朝龙亦翔鞠了一躬,“七殿下,您看昨儿个您也忙了一宿,这十一殿下也被平安带回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您便忘了吧……至于那七日之约,依老奴看,十一殿下虽未能做足七天,但头三天的功课做得很是不错,您看是不是……”他一面说一面朝龙亦翔递了个眼色。
“哎……”龙亦翔见这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争执下去也不合适,只好向叶素馨妥协道,“好吧,那就当作那七日之约的赌局是你胜了……就依你当日所说,外出一天,以作奖励。”
叶素馨心里咯噔一蹦,心想逃出归龙府指日可待了,但转念一想,这短短一天的时间只怕会生变故,若这番逃脱不成,下次再想光明正大地出去可就难了。她心生一计,皱着眉,摆出一副不愿受嗟来之食的表情:“哼,输了就是输了,我才不接受你的怜悯!再说了,一天有什么好玩的!我昨日自己翻院墙出去都玩了一天了,谁还稀罕你施舍的一天,要玩就玩七天!”
“不成!”龙亦翔一口拒绝,仅仅一晚上某人就能喝得烂醉,惹出那么多麻烦,如若给他七天,他还不得搅乱了整个都城,龙亦翔开出了自己的价码,“最多三日。”
“七天。”叶素馨很是坚持。
“五日……不可再多了”龙亦翔有些犹豫了。
“七天。”叶素馨还是那么的坚持。
“……”
龙亦翔脑袋上蹦出三根青筋,他记得上次他这个十一弟就是这般与他讨价还价的,只是上次是他无悬念胜出,这回赢的却是十一。“好吧!七天就七天!”龙亦翔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他打从心底觉得这次他是被这个有着卓越的耍无赖技术的十一殿下占了便宜,可这种事情他不会让它再度发生。他理了理衣衫,走到门口,然后回头提醒床上的叶素馨,“但你要记得,此次归来之后,你我便两不相欠,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归龙府接受吴管家的教导,直至百日后你重返宫内!”
占尽便宜的叶素馨咧嘴一笑,小声道:“但愿等得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