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农历九月底十月份初的时候,已经很接近生产的时间了。
这几天我都有些焦躁,腿也肿的越发厉害,甚至连脸上都开始浮肿,胸口十分的憋闷,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脸色十分不好。
莺儿有些心疼地看着我,手中端了碗粥,劝道:“福晋,您好歹吃点,不顾大人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呀。”我勉强对她笑笑,端过碗压着喉咙吃了几口,还想继续吃完,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想着这几天怕是要生了,只不过这次的症状比之前的两次更加强烈一些。我害怕出什么事情,古代的接生技术不够发达,很容易一尸两命。我怕死,怕见不到胤祥就这么死了,也怕看不到胤禛身上的报应就这么死了!
莺儿接过了碗,有些愁苦地说:“福晋,产婆还没找到,这可怎么办?”
我抬头看了看她,苦笑。如今家里用度不够,又养着这许多人,周转不过来,那些女人们放不下往日的架子,不做私活,只用自己带过来的嫁妆勉强度日。我和莺儿每日做些针线活过活,不过是勉强糊了口而已。幸而每月十五不知是谁总在门口放一些物品,或吃的米粮,或穿的布匹,虽然不是很值钱,但算的上是雪中送炭了。
莺儿脸色有些悲怆,眼眶中带着泪水,摇摇欲坠。我安慰她,说:“如果真的不行,我自己拿剪子绞了脐带也是一样的。猫啊狗啊,不都是自己来么?”
莺儿听我这么说,眼泪直接掉了下来,说:“福晋,莺儿一定不会让你自己绞脐带的,莺儿……莺儿”她说到此处,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我心中也难过,却只能装着坚强。我本不是个坚强的人,但是为了那些关心我的人,再难我也撑的下去。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我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掉下来,反手用手背擦了个干净,又去将莺儿脸颊上的泪痕抹干净,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不再说话。
弘暾忽然从外面跑进来,大声对我说:“额娘,外面有个婆子找您,她说她是什么稳婆,还说有东西给你。”
我心中一惊,不知道是谁能这样帮我。我以为已经走到了绝境,却没想到还能逢生。
我对弘暾说:“让她过来吧。”
弘暾点了点头,飞奔而去。莺儿很是兴奋,笑着对我道:“真是佛祖保佑,福晋,这好比及时雨,不知是哪位待我们如此好,竟是心想事成呢。”
我没有说话,嘴角不过是顺出一个弧线而已。心想着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了我们这么久。等那稳婆来了,只管问问便是。
莺儿按捺不住喜悦,随着弘暾去接稳婆过来了。我将笑意收敛了回去,静静地坐着等那稳婆前来。
我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不过是三十多的年纪,就当了稳婆。而在我的映像中,稳婆应该是中年肥胖女人,梳一个发髻,随便插支木簪,穿一身麻布衣服,和媒婆的形象有些相似。而我面前这个女人,衣着虽然不算华贵,但衣服面料比我还好,至少是那种上等的棉布,细节处点缀也相当考究。头上带的首饰虽然不多,一支簪子一朵小小的暗红色绢花,但是那簪子竟是翡翠的,那绿色很正,水头也足,而那绢花扎的也考究,花蕊捻得很逼真。
她神色如常,低垂了眼眸站在那儿不卑不亢的样子。
我打量了一会儿,问她:“你家主子是谁?”
“奴婢只按着主子的吩咐来办差,其他不相干的,奴婢一句都不能回答福晋。”她淡淡地说。
我讪讪的再说不出什么,让她兀自去了。莺儿从外面进来,带了她下去收拾房间。
时间久了,我就有些犯困,眼皮沉重的厉害。揉了一会儿腿,拖着身子往床上去。
这一觉,许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安稳。
梦中恍恍惚惚,脑子里出现模糊的影像,似是两只死了的老鹰,还有一只森森的铁笼子。远远的还有一个震怒的声音传来。
那两只死了的鹰忽然蹿了起来,猛然扑到了我的面前,化作了一张熟悉的脸,那脸狞笑着,我才惊觉,那是八阿哥!!
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觉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而我的肚子有些隐隐作痛,掀开被子往下面一探,只觉得下身湿润。我明白这是羊水破了,恐怕就要生了。
没想到这稳婆来的正是时候。
生产过程很是辛苦。与之前两次相比,真的是很难熬。不过我咬着牙,等孩子生下来后,才算松口气,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莺儿守在我的床边,趴在一张小几子上睡着了。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正要起身帮她盖条毯子避免着凉,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那稳婆端着一碗东西,双手烫的直往耳朵上摸,抬头见我已经起来了,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轻地问:“福晋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我摇摇头,说:“只是有点乏力而已,也不痛了。”
“坐月子的女人特别得小心照顾着,福晋您就好好休养着,这两个月,奴婢会好好照顾您的。”她走到我的面前,将药递给我,轻轻帮我吹着。我接过那药,也不觉得有多烫,慢慢端到嘴边,咪了一小口,苦的我马上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喝了要我与她攀谈起来,她很健谈。莺儿也醒了,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我们的谈话。
“你怎么称呼?”我问。她大方一笑,答:“我家那口子姓林,是镶白旗的包衣。所以大家都叫我林家的。”
我倚靠着窗栏,笑说:“那我就叫你林大娘吧。”我究竟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底细,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这个事儿给兜出来,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莺儿打趣儿地说:“您这么年轻,怎么能叫大娘呢?应该叫林大姐!”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林大娘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鬓发,说:“都快四十的人了,哪里还能让人叫大姐呢?在王……”她说到这儿忽然打住了,立刻又转了话头,继续道:“我家隔壁的王大麻子就时常打趣叫我大姐,都知道那是揶揄,也没有别的意思呢。”
我注意到了她的停顿,心中猜测那个“王”字下面应该接什么。可是一下子又没有什么头绪。这大半夜的,我们三个聊了这么一会儿,我睡了这么久,自然不觉得困,可是莺儿和林大娘却不同,莺儿打了个哈欠,我对她们道:“你们都很累了,下去休息吧。”
二人对我一福身,退了下去。
我又重新躺回到床上,眼睛里盯着那一盏烛火,猛然间想起我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见离床不远处一张小床里,有一丝丝低低的婴孩儿喘气声。我拖着身子起来,趴在床边看。那是个小小的女婴,长的比弘晈生出来的时候瘦,脸色映衬着烛火显得红红的,不是很健康,但是那眉毛鼻子嘴巴都随了胤祥,长的很好看。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喃喃低语:“女儿啊女儿,额娘的心肝宝贝,你在这个时候出生,不知是福是祸。”我想了想,又道:“以后你就叫云儿吧,那天上的云飘着多么自由啊,额娘不想你也被束缚在这个地方。”
云儿睡得很熟,安静的,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