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说如此。案今自非明医,听声察色,至乎诊脉,孰能知未病之病乎?且未病之人,亦无肯自疗。故桓侯怠于皮肤之微,以致骨髓之痼。非但识悟之为难,亦乃信受之弗易。仓公有言∶“病不肯服药,一死也;信巫不信医,二死也;轻身薄命,不能将慎,三死也。”夫病之所由来虽多,而皆关于邪。邪者不正之因,谓非人身之常理,风、寒、暑、湿、饥、饱、劳、佚,皆各是邪,非独鬼气疫疠者矣。人生气中,如鱼在水,水浊则鱼瘦,气昏则人疾。邪气之伤人,最为深重,经络既受此气传入脏腑,随其虚实冷热,结以成病,病又相生,故流变遂广。精神者,本宅身为用。身既受邪,精神亦乱。神既乱矣,则鬼灵斯入,鬼力渐强,神守稍弱,岂得不致于死乎?古人譬之植杨,斯理当矣。但病亦别有先从鬼神来者,则宜以祈祷祛之,虽曰可祛,犹因药疗致益,李子豫有赤丸之例是也。其药疗无益者,是则不可祛,晋景公膏肓之例是也。大都鬼神之害人多端,疾病之源唯一种,盖有轻重者耳。《真诰》言∶“常不能慎事上者,自致百 ,而怨咎于神灵;当风卧湿,反责佗人于失福,皆是痴人也。”云慎事上者,谓举动之事,必皆慎思;饮食男女,最为百 之本。致使虚损内起,风湿外侵,所以共成其害,如此岂得关于神明乎?惟当勤药疗为理耳。
若毒药疗病,先起如黍粟,病去即止,不去倍之,不去十之,取去为度。
本说如此。案盖谓单行一两种毒物,如巴豆、甘遂辈,不可便令至剂耳。依如经言∶一物一毒,服一丸如细麻;二物一毒,服二丸如大麻;三物一毒,服三丸如小豆;四物一毒,服四丸如大豆;五物一毒,服五丸如兔矢;六物一毒,服六丸如梧子;从此至十,皆如梧子,以数为丸。而毒中又有轻重,如野狼毒、钩吻,岂同附子、芫花辈耶?凡此之类,皆须量宜。
〔谨案〕兔矢大于梧子,等差不类,今以胡豆替小豆,小豆替大豆,大豆替兔矢,以为折衷。
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饮食不消,以吐下药,鬼疰蛊毒以毒药,痈肿疮瘤以疮药,风湿以风湿药,各随其所宜。
本说如此。案今药性,一物兼主十余病者,取其偏长为本,复应观人之虚实补泻,男女老少,苦乐荣悴,乡壤风俗,并各不同。褚澄疗寡妇、尼僧,异乎妻外家,此是达其性怀之所致也。
病在胸膈以上者,先食后服药;病在心腹以下者,先服药后食。病在四肢血脉者,宜空腹而在旦;病在骨髓者,宜饱满而在夜。
本说如此。案其非但药性之多方,节适早晚,复须修理。今方家所云∶“先食”、“后食”,盖此义也。又有须酒服、饮服、冷服、暖服。服汤有疏、有数,煮汤有生、有熟,皆各有法,用者并应详宜之。
夫大病之主,有中风、伤寒、寒热、温疟、中恶、霍乱、大腹、水肿、腹 下痢,大小便不通、奔豚上气,咳逆、呕吐,黄胆、消渴,留饮、癖食,坚积、症瘕,惊邪、癫痫、鬼疰,喉痹、齿痛,耳聋、目盲、金创、 折,痈肿、恶疮,痔 、瘿瘤;男子五劳七伤,虚乏羸瘦;女子带下、崩中,血闭、阴蚀;虫蛇蛊毒所伤。此皆大略宗兆,其间变动枝叶,各依端绪以取之。
本说如此。案今药之所主,各止说病之一名,假令中风,中风乃数十种,伤寒证候,亦二十余条,更复就中求其类例,大体归其始终,以本性为根宗,然后配合诸证,以合药耳。病生之变,不可一概言之。所以医方千卷,犹未理尽。春秋以前及和、缓之书蔑闻,道经略载扁鹊数法,其用药犹是本草家意。至汉淳于意及华佗等方,今时有存者,亦皆修药性。惟张仲景一部,最为众方之祖,又悉依本草。但其善诊脉、明气候以意消息之耳。至于刳肠剖臆,刮骨续筋之法,乃别术所得,非神农家事。自晋代以来,有张苗、宫泰、刘德、史脱、靳邵、赵泉、李子豫等,一代良医。其贵胜阮德如、张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谟、殷渊源诸名人等,并亦研精药术。宋有羊欣、王微、胡洽、秦承祖,齐有尚书褚澄、徐文伯、嗣伯群从兄弟,疗病亦十愈其九。
凡此诸人,各有所撰用方,观其指趣,莫非本草者。或时用别药,亦修其性度,非相逾越。
范汪方百余卷,及葛洪《肘后》,其中有细碎单行径用者,或田舍试验之法,或殊域异识之术。如藕皮散血,起自庖人;牵牛逐水,近出野老。饼店蒜齑,乃是下蛇之药;路边地菘,而为金疮所秘。此盖天地间物,莫不为天地间用,触遇则会,非其主对矣。颜光禄亦云∶诠三品药性,以本草为主。道经、仙方、服食、断谷、延年、却老,乃至飞丹转石之奇。云腾羽化之妙,莫不以药导为先。用药之理,又一同本草,但制御之途,小异俗法。犹如粱、肉,主于济命,华夷禽兽,皆共仰资。其为生理则同,其为性灵则异耳。大略所用不多,远至二十余物,或单行数种,便致大益,是其深练岁积。即本草所云久服之效,不如俗人微觉便止,故能臻其所极,以致遐龄,岂但充体愈疾而已哉。
今庸医处疗,皆耻看本草,或倚约旧方,或闻人传说,或遇其所忆,便揽笔疏之,俄然戴面,以此表奇。其畏恶相反,故自寡昧,而药类违僻,分两参差,亦不以为疑脱。或偶尔值差,则自信方验;若旬月未瘳,则言病源深结。了不反求诸已,详思得失,虚构声称,多纳金帛,非惟在显宜责,固将居幽贻谴矣。其五经四部,军国礼服,若详用乖越者,正于事迹非宜耳。至于汤药,一物有谬,便性命及之。千乘之君,百金之长,何不深思戒慎耶?昔许太子侍药不尝,招弑贼之辱;季孙馈药,仲尼有未达之辞,知其药性之不可轻信也。
晋时有一才人,欲刊正周易及诸药方,先与祖讷共论,祖云∶辨释经典,纵有异同,不足以伤风教;方药小小不达,便致寿夭所由,则后人受弊不少,何可轻以裁断。祖之此言,可谓仁识,足为水镜。《论语》云∶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明此二法,不得以权饰妄造。所以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又云九折臂,乃成良医,盖谓学功须深故也。复患今承藉者,多恃炫名价,亦不能精心研解,虚传声美,闻风竞往,自有新学该明,而名称未播,贵胜以为始习,多不信用,委命虚名,谅可惜也。京邑诸人,皆尚声誉,不取实录余祖世以来,务敦方药,本有范汪方一部,斟酌详用,多获其效,内获家门,傍及亲族。其有虚心告请者,不限贵贱,皆摩踵救之。凡所救活,数百千人。自余投缨宅岭,犹不忘此,日夜玩味,恒觉欣欣。
今撰此三卷,并效验方五卷,又补阙葛氏肘后三卷。盖欲永嗣善业,令诸子侄,弗敢失坠,可以辅身济物者,孰复是先。
今诸药采造之法,既并用见成,非能自掘,不复具论其事,惟合药须解节度,列之如下。
草诸药所生,皆的有境界。秦、汉以前,当言列国。今郡县之名,后人所改耳。自江东以来,小小杂药,多出近道,气力性理,不及本邦。假令荆、益不通,则全用历阳当归,钱唐三建,岂得相似。所以疗病不及往人,亦当缘此故也。蜀药及北药,虽有去来,亦复非精者。
又市人不解药性,惟尚形饰。上党人参,殆不复售。华阴细辛,弃之如芥。且各随俗相兢,顺方切须,不能多备,诸族故往往遗漏。今之所存,二百许种耳。众医睹不识药,惟听市人;市人又不辨究,皆委采送之家。采送之家,传习造作,真伪好恶莫测。所以有钟乳醋煮令白,细辛水渍使直,黄 蜜蒸为甜,当归酒洒取润,螵蛸胶着桑枝,蜈蚣朱足令赤。诸有此等,皆非事实,俗用既久,转以成法,非复可改,末如之何。又依方分药,不量剥除。如远志、牡丹,才不收半;地黄、门冬,三分耗一。凡去皮除心之属,分两皆不复相应,病家惟依此用,不知更秤取足。又王公贵胜,合药之日,悉付群下。其中好药贵石,无不窃遣。乃言紫石英、丹砂吞出洗取,一片经数十过卖。诸有此例,巧伪百端,皆非事实。虽复监检,终不能觉。以此疗病,理难即效,斯并药家之盈虚,不得咎医人之浅拙也。
本草时月,皆在建寅岁首,则从汉太初后所记也。其根物多以二月、八月采者,谓春初津润始萌,未冲枝叶,势力淳浓故也。至秋则枝叶就枯,又归流于下。今即事验之,春宁宜早,秋宁宜晚,其华、实、茎、叶乃各随其成熟耳。岁月亦有早晏,不必都依本文矣。经说阴干者,谓就六甲阴中干之。依遁甲法,甲子阴中在癸酋,以药着酋地也。余谓不必然,正是不露日曝,于阴影处干之耳。所以亦有云曝干故也。若幸可两用,益当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