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婉仪犹豫再三,手中的帕子都快搅烂了,终是下定决心利用苏瑶成事,遂拉着苏瑶好一阵闲话,细细的告知于她,该如何管理宫人,如何处理内宫事务,就连穿衣打扮都说了个清楚明白。苏瑶不知凌婉仪与她说了这样多,一方面是要教导于她,要她迅速的适应后·宫生活,另一方面却有别的打算,只是很感激凌婉仪,入宫月余,凌婉仪是第一个不计较她的出身,与她真正相交之人。
直至要进晚膳的时候,凌婉仪说的话多了,想起喝茶来,才发觉,茶早就凉了。凌婉仪笑道“光顾着说话儿了,都到了这个时辰,你速速回宫去吧,若是太晚了,被芦花轩的人撞见,又要话里话外的排揎你。”
苏瑶看了看窗外,时辰确是不早了,再一会儿的功夫,各宫的宫婢便要去御膳房传膳了,若是被芦花轩的人撞见她从凌婉仪的清秋殿出去,又要排挤于她。便抿了抿唇道“那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探望婉仪姐姐。”
凌婉仪唤了轻莲等人进殿,临出门的时候小声与芷兰耳语了几句,苏瑶只当是凌婉仪叮嘱芷兰好好服侍,并未多想,行了个福身礼便退下了。
雨后的天空澄静透明,苏瑶沿着细密的石子路缓步而行,路旁的各色花草经过雨水的洗涤,或翠绿欲滴,闪耀着晶莹光芒,或粉粉嫩嫩,娇艳欲滴,微风吹散了甜腻的脂粉香,空气中掺杂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不知不觉间走到沁欣亭,池塘内的睡莲姿态悠然,莲叶上滚滚雨珠,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芷兰见苏瑶心情甚好,便上前道“雨后初霁,风景甚好,小主若是有雅兴,不妨等奴婢回宫取了琴来,在亭内弹奏一番,也不负这般美景。”芷兰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是纠结,她想替涵小主做些事情,她也希望苏瑶能得宠,只是她心里明白,苏瑶定是不会喜欢这种刻意安排,只是……只是这是最好的法子。
苏瑶被芷兰说的动心,便随芷兰去了。不知道苏瑶多年后回忆往事,是否后悔过这一刻的决定,这一切都是个开端而已,也许她当日安安份份的回了水云涧,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只是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如果。
微风轻拂,将沁欣亭四周所系水绿色帷幔轻轻吹起,青花富贵祥云的香炉内燃着淡淡的梨花香,满满的甜香便在沁欣亭内流连。苏瑶信手抚来一曲《问莲》。
花中君子来哪方,婷婷玉立展娇容,暖日和风香不尽,伸枝展叶碧无穷。
纵使清凉遮炎夏,为甚委靡躲寒冬,既然不愿纤尘染,何必立身淤泥中。
苏瑶静静地在亭内弹奏,一曲奏完,仍不尽兴,一转曲调,又一曲《古风》,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苏瑶几曲奏完,发现日头西下,怕是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忙起身离开,转身欲唤芷兰,却见一人紫金冠束发,着月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腰系明黄九龙纹束带,腰下系了步步高升紫色络子网着一块翠绿的盘龙玉佩,负手立于苏瑶面前,苏瑶还未有机会打量此人容貌,便紧着福身行礼道“嫔妾不知圣上在此,还请皇上恕罪”。苏瑶从未见过皇帝,便是选秀的时候,也是皇后选了的,只在后园采集鲜花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几次,这会子见到了那一抹明黄,早已紧张的过了头,哪里还敢细致观察皇上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苏瑶紧张的手心出了细密的汗,心里念道皇上来了,芷兰与芸舒也未知会她,这会儿子功夫,也不知道皇上来多久了,心念着,便更紧张了一层。皇上并未说话,只听得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便见一厚底明黄绣双龙戏珠朝靴停在她的眼前,她不敢抬头,只静静地等着他发话,一瞬间淡淡檀香味道从他指尖传来,他的手指修长略带长久习武的粗糙感,抵住苏瑶的下颚,迫使苏瑶抬头与他面对,只见他小麦色肌肤,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眼底有淡淡的疏离又似有一丝玩味,轻启唇道“你是谁?”
皇帝段俊灏见惯了守在他必经之路上,以各种姿态引得他注意的嫔妃,在他看来苏瑶与她人并无任何不同,要非说有什么不同的,也许是那份淡然悠远,那份出尘的气质,她明明就在身边,却看着那么的遥远,这不禁让段俊灏提起兴致来。
苏瑶赶紧低下头道“嫔妾水云涧苏氏”。
“水云涧......”段俊灏停顿了片刻,一时间沁欣亭内静默的很,苏瑶只觉得夏末的风吹的有些寒意,直到那抹明黄色消失在眼底,才听得跟在皇帝身边的王易王公公明亮的一声“摆驾水云涧”
苏瑶愣在原地,芸舒芷兰赶忙着上前扶起苏瑶,跟在皇上身后,向水云涧行去。苏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见到皇上,她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情形,大概是要新晋的妃嫔都侍了寝,皇后实在看不过去,告诉皇上还有个被遗忘的末等更衣时,她才能见到皇上,可今日......今日她便见到了,如今的新进的十位宫嫔,仅仅只有芦花轩的颜嫔,还有同样容貌出色的南宫才人与岳才人侍了寝,按规矩晋了贵人,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更衣居然是第四个将要侍寝的。
芷兰默默的跟在苏瑶身后,心中紧张欢喜至极,她没想到竟然这样顺利,皇上一眼就相中了苏更衣,还静静的听苏更衣弹奏了一曲,当真不辜负凌婉仪的安排。若是,若是皇上日后待苏更衣很好,那么涵小主回长忆宫的事情就更容易了些,涵小主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她不能让涵小主继续在冷宫呆着,她一定要让涵小主回来,只是,只是她与凌婉仪这样利用苏更衣,苏更衣知道后会伤心吗?苏更衣真心待她,她却利用了苏更衣......
主仆几人各想着心事,根本没注意到芦花轩一等宫婢翠轩在他们身后一脸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