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接过那信,只见那信封上封上火印,上写“大顺皇帝御览”,心中大惊,打开书信便看了起来。
无聊间,鳌拜走上前来,拍着杨孤寒的肩膀,道:“来,我俩兄弟再比比气力!”说罢伸出手去。杨孤寒微微一笑,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握在一处,暗暗使上了劲,却是棋逢对手。众人见状纷纷叫好!
多铎看罢后,将书信收在怀里,点了点头,道:“本王知道了!吩咐大营即刻准备,本王要摆庆功宴!”
清人善饮,恐怕与辽东寒冷的天气有关。营中各将片刻之后便喝掉数坛,丝毫没有上头的症状。
多铎在帐中挨个向众将敬酒,只有马世耀一人坐在角落中喝着闷酒。多铎走到马世耀身边道:“马将军献潼关,功劳也是不小。本王敬你一杯!”
马世耀抱拳道:“马某败军之将,甚是惭愧,谢王爷赐酒!”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多铎暗暗使了个眼色,左右亲兵突然上前,将马世耀擒下。
马世耀挣扎着叫道:“末将献关有功,王爷为何要擒我?”
多铎冷笑道:“今日本王不擒你,明日便会被你所擒!你看看这封书信,是怎么回事?哼哼,你降本王,无非是诈降之计,好与李闯里应外合,以后好再谋我!这封信若不是被本王得到,本王岂不是要为你所害?!”
马世耀见自己偷偷寄给李自成的信件被多铎所截获,叹道:“天要绝我,夫复何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多铎唤亲卫就在帐中把马世耀斩首,唤鳌拜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鳌拜领命而去。
到了晚上,鳌拜假称为马世耀降兵设宴,将赤手空拳的七千降兵带至金盆坡口。降兵们入了坡谷,未见筵席,却只见坡上突然站满手挽强弓硬弩的清兵,将所有降兵全部射杀。
李自成到达西安后,心知西安即将被清兵两路大军围攻,无法坚守,如今唯有弃城而走一途。
李自成的夫人高桂英也听到了消息,皇上正在朝中与群臣商议退兵事宜,便吩咐手下准备行装。健妇营的女兵们也接到命令,准备拔营了。
只是大军要撤,往哪里撤方好?
高夫人虽然是巾帼英雄,身经百战,但轮到这等大事,却无甚主见,只能听任李自成拿主意。
到了傍晚,李自成才疲惫地从朝中回来,坐在椅中。待宫女送茶水上来后,便摒退左右。高夫人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语。
李自成道:“夫人,西安危矣。今日群臣在朝堂之上,商酌了撤退的路线。”
高夫人静静地点了点头。
李自成望着高夫人,歉然地道:“你我夫妻,只怕又要分开了!”
高夫人还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李自成叹道:“你就没有其他话想说了吗?”
高夫人流下泪,道:“妾身说的话,皇上你能听进去吗?妾身要皇上追缴脏银,不可太过,你不听;妾身要你不要杀李岩,你也不听……”
李自成挥手道:“这些事情都已过去,再说无益。”
高夫人泣道:“皇上从商洛山复出,用的都是李岩之计,皇上既然要妾身不要再说旧事,那好罢,妾身只再说一句,皇上以后征战四方,心里要多装着老百姓,要想着怎样才能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李自成叹道:“都是孤的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好在孤麾下还有数十万兵,还有资本卷土重来。夫人,撤退安排是这样的,孤带大部将士转战河南,夫人一部由李来亨护卫,出武关、经邓州,南下襄阳,这一路远途百姓基础尚可,你顺势收拢沿途旧部兵马,孤已派人前去榆林,告诉高一功、李过放弃榆林,掩护你撤退。”
高夫人道:“还是要分兵?难道就不能合兵一处吗?皇上鼎盛的时候,拥兵百万,可是东南西北各处一分,皇上身边可用之兵,少则数万,多不过十万。如何能集聚力量攻敌一处?”
李自成道:“以前也许分兵错误,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即便被击溃一部,还有另一部,不至于全军覆灭。”
高夫人道:“妾身南下襄阳,入了湖北,那左良玉拥兵数十万,岂会心甘?”
李自成道:“左良玉早就有意过江南下,孤只要打一打他,他定会跑。就算孤不打他,清兵也会打,他岂会不知?与其守住武昌等着被歼灭,何不趁势撤到江南?如此他还能保存实力。”
高夫人道:“那皇上您呢?”
李自成道:“湖南是不能去的。孤早就跟八大王张献忠说好,湖南分给他。孤占了武昌后,清兵打不过,便率兵南下,去打南明,凭着长江天堑,力争与清廷划江而治。对了,这个东西,你先拿着。”
高夫人接过来,不过是一封书信。她问道:“这是什么?”
李自成道:“这是孤的遗诏。”他站了起来,抚摸着高夫人的秀发,叹道:“夫人跟着我四处征战,吃了不少苦,如今这头发也白了!你我夫妻二十多年,孤平时很少陪你,可惜膝下至今无儿。”
高夫人想起这二十余年的苦楚,不禁又掉下泪来。
李自成道:“若孤万一有所不测,你等可辅佐李过,继承孤之大业!”
高夫人将遗诏小心放在怀中,眼中含泪道:“如此便请皇上保重!妾身在襄阳盼着皇上归来!”
第二日,大队人马撤出西安,朝东而去。随行的百姓和士兵们塞满路途,竟有二十余万之众。
刘宗敏望着百姓,忧虑道:“皇上,这么多百姓和军队一起前行,速度甚缓,若清兵追来,如何是好?”
李自成叹道:“孤如今落难,这些百姓还不舍我而去,孤又如何能舍弃他们?是生是死,且看老天安排了!”
刘宗敏暗暗诧异,李自成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屡屡挫败,居然开始相信起了上天?
权将军泽侯田见秀奉命殿后,待大军快撤出城中之后,策马奔上高坡,禀报李自成道:“皇上,城内百姓已经疏散完毕,皇后一路,也悄悄出了城。”
李自成点了点头,遥遥望着南门外的熙熙攘攘撤退的百姓,哪里看得到夫人?他叹了口气,道:“孤要你坚壁清野,撤不出城的物资,一律烧毁,你办了吗?”
田见秀指着东门、南门道:“皇上请看,臣奉旨烧毁西安,绝不会留一草一木给清兵。”
李自成望着两门之上冒着的浓烟,点了点头,策马和众将东向而去。他哪里知道,田见秀见城中还有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只烧了东门和南门,见仓库中还有很多带不走的粮食,叹气道:“唉,留点粮食让百姓活命吧!”便不忍心烧掉。但是清兵入城后,获得了这些粮食补充,便马不停蹄的一路猛追,李自成无法获得喘息的机会。
李自成带着近二十万军民,从西安撤出后,经蓝田,到商州,进展迟缓,人马掉队很多。李自成便在商州等待两日,收拢部队。
两日后,负责殿后的泽侯田见秀率后卫万余人也赶到了商州,李自成急忙向田见秀询问西安的情况。
田见秀道:“臣前日听说城外数十里处已有敌先头小股部队后,上午便率部撤出了城。百姓们分投三路,一路是出东门跟随皇上的这一队,另一队出南门,下汉中;还有一路出西门,朝甘肃而去。只是城中还有两、三万百姓不愿离家出走。臣催促数次,无奈说服不动他们,只得随他们留下了。”
李自成皱眉道:“真是糊涂!西安是我大顺国的首都,清兵肯定会大肆烧杀掳掠一番,留在城中,岂不是送死?孤撤退前曾派出所有官员,在城中各处劝百姓暂弃西安,投奔他处,竟然还是不听!你在西安留守了两日,可曾听到有无夫人的消息?”
田见秀摇头道:“李来亨护送夫人从南门出发后,就一直没听到其他任何消息。连高一功、李过两位将军的榆林守军,也不知此时撤到了何处,是否跟李来亨将军汇合。”
李自成很是担心,道:“为了掩人耳目,李来亨将军只带了不足一千人马,倘若清兵追来,如何是好?孤如今只愿阿济格上当,率部追赶我大队人马,以解夫人之危。你撤出后,城中粮食可曾悉数烧毁?”
田见秀跪下道:“臣未能遵旨烧毁粮食,请皇上治罪。”
李自成大惊,道:“你跟着孤十余年,深知孤的心意,怎么会如此糊涂?不烧毁粮食,难道留给清军不成?!”
田见秀道:“这些粮食,都是百姓的血汗,烧了岂不是可惜?再说城中、城外还有数万百姓,若是把粮食烧了,他们没有吃的,岂不会饿死?因此臣只好打开仓门,任由百姓们自行取粮回家。”
李自成怒道:“仓中还有粮食数万担,百姓岂能全部取走?你这不是把粮食留给清军,吃饱了好来追我们吗?”
田见秀朝李自成叩首,泣道:“清军见有粮食,必然不会四处抢粮,如此也能保全城内外百姓性命。”
李自成大怒道:“狡辩!你当清军有了粮食,就不会扰民了吗?左右,替我拿下这厮!”
田见秀为李自成手下宿将,所立战功无数,加之为人沉稳忠厚,在军中人缘极好。牛金星见李自成大发雷霆,生怕他一怒之下,杀了田见秀,慌忙跪下道:“皇上,陕西乃我大顺桑梓发源之地,泽侯虽是有错,但也是关心关中父老安危,请皇上饶恕其罪。”
李自成在帐中走来走去,手指颤抖地指着两人,想要说什么,又将手指放下,坐在椅中一动不动。
帐中众将都跪了下来,替两人求情。
李自成眼中慢慢泛红,道:“关中百姓,原以为跟着孤,能过着太平安稳的日子,没想到……唉!”复厉声道:“只是泽侯田见秀犯了抗旨不遵的大罪!孤看着关中百姓和众将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死,拘押在军中,听后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