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慌忙站起一位俊俏公子,顾盼神飞,英气逼人。只见他长揖道:“小子乳臭未干,有何得何能能指挥得这千军万马?戚舵主德高望重,自然是您为统帅,小子甘为麾下一小卒,赴汤蹈火而已。”
戚舵主笑道:“公子14岁中秀才,20岁入国子监,天资聪颖,智谋过人。若论持刀弄枪,冲锋陷阵,沙场杀敌,在座的各位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争当先锋,但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座的各位只怕有所不及了。老夫之能,也仅堪于陆战。更何况公子随令尊征战多年,耳熏目染,深谙海战之法,这一战,关系到我江南是否能永绝倭寇匪患,万望公子不要推却。”
群雄一开始听戚舵主推举郑森为群雄之首,大半心中皆有不服,但郑氏乃沿海最大的枭雄,有云:“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郑家几乎垄断了南洋、台湾和倭国的贸易,其势力之大,可见一斑。昔年郑芝龙大败荷兰铁甲战船于福建铜山、金门,使得夷人不敢再犯我海疆,朝野震动,天下闻名。群雄听舵主解释了原委,又见郑公子对群雄甚是谦恭,便不再反对,有私心的船帮更是想傍郑氏的大腿,便纷纷附和,推举郑森为群雄之首。郑森推却不得,只好应允,只见他发号施令,调度很是有方,群雄方才拜服,领命而去。
议事完毕,已是深夜。紫儿闲大帐内甚是无趣,带着那年轻公子早就跑得不见踪影,盖问天也是一样,早早地溜了出来,和几位新交的朋友喝酒行令,正酣畅淋漓间,哪管刘三的劝说?刘三叹了口气,对洞庭老三道:“三哥,你且先回去吧,找到紫儿,我再和盖大哥回船。”
洞庭老三道:“这样也好,我先去船上和兄弟们商量,开始备战,明日好随大伙出征。”
依旧是漫天星光。满江渔火倒映在江面,如满江碎金,随波光麟麟而动。码头上没有了白天的喧闹,有的只是大战前的平静。刘三缓步江畔,听江水轻轻拍岸。想起白天紫儿和那俊俏少年卿卿我我,心中乱糟糟的,不觉轻叹道:“唉,我这是怎么啦?人家是千金小姐,这码头上十个有八个都是宠着她的,犯不着为她担心。”
见天色已晚,刘三沿江岸掉头往回走,准备回船歇息,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渔火的微弱光照下,突然冒出一个西瓜般大小的东西,然后是两个,三个,并快速地向江岸移动。刘三将身形隐藏在礁石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个圆球。
只见那三个圆球到达江岸后,匍匐着不动,见江岸上四处无人之际,突然直起身来,飞快地移动到江崖边,那分明是三个夜行人!只见三人动作迅速,如壁虎般贴在江崖上快速向上移动,瞬间便消失在数丈高的江崖上!
这神秘的几个夜行人是谁?放着好好的码头台阶不走,爬这江崖,必是怕暴露了行踪。那么,是些什么人怕暴露了行踪呢?
敌人?
倭寇!
刘三心中一惊,飞速掠上码头,藏身于黑暗处,四下寻找那三个黑衣人的行踪。大帐内帐门忽然掀开,从中走出一人,对着黑暗处小解。借助帐内透出的光线,刘三发现了暗处刀剑的一点反光。
刘三的心怦怦直跳,装着若无其事地靠近那人,并肩小解,轻声道:“小心帐外!”那人一惊,旋即会意,朝刘三点了点头,缓步走进大帐。刘三也装作走开,闪身躲在帐后,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三个黑衣人的藏身之处。
大帐内隐约能听见人声,依然有人在商谈要事。
半个时辰过去了,黑暗处依然没有动静。难道这几个黑衣人发现了什么,逃走了吗?
不可能!自从习得凌虚道长的内功心法后,刘三许多内力修为方面的疑难问题迎刃而解,自己也觉得功力大有长进,若平心定气,方圆十数丈内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应该是逃不过自己的耳朵。
良久,刘三但觉身上一阵寒意,白霜已悄然降临。正当刘三怀疑自己判断是否错误时,从暗处跃起三条黑影,动若脱兔,掠进帐门,只听嗤嗤声不绝于耳,帐内暗器纷飞!刘三一纵,跃进帐门,紫衣人不防背后藏有埋伏,正全力攻击帐中人,顷刻间便被刘三点倒一个,立刻朝第二个人攻去。帐中几人早有准备,也攻下一人。剩余最后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双手一拍,帐中腾起一片烟雾,待烟雾散去,那紫衣人早已逃遁,不见踪影。
帐中人刘三认得两个,便是那戚寿国和郑森,还有一个是神着戎装的虬髯大汉,正是那外出小解之人,另一个黑瘦老者却仍端坐帐中,睿智威严,手中端着的茶杯未见撒出半点在茶案上,真是山崩于前而不惊!
只见那戎装之人朝刘三拱手谢道:“多亏这位少侠提前预警,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郑森也拱手致谢。
刘三回礼,道:“在下仅尽绵薄之力而已,何足挂齿!各位乃群雄之首,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岂能让奸人宵小之辈偷袭得逞!”
戚寿国也是非常高兴,抱拳道:“这位是刘三刘少侠,刘少侠武功可高得很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有刘少侠这样的少年翘楚相助,我等可高枕无忧矣!这位郑公子,刘少侠是见过的,这两位容老朽介绍介绍,这位是刘肇基刘将军,这位是……”
只见那黑瘦老者站起身来,抱拳道:“老夫史可法,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刘三惊道:“莫非是史阁部史大人?”翻身便拜。
史可法扶起刘三,端详片刻,替他抹去鬓发的白霜,道:“少侠暗中向我等示警,有智;帐外埋伏,待机而动,有略;一招制敌,身怀绝技,有才。人言江南多才俊,少侠无愧为少年翘楚,不知少侠可愿意辅佐老夫?”
刘三再拜道:“在下仰慕大人久矣,今蒙大人不弃,小人愿以死报效!”
史可法捋须笑道:“戚兄,我抢你一员大将,你可舍得?”
戚寿国亦笑道:“史相国,老夫纵然舍不得,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史相国身系国家社稷安危,于公于私,哪敢有不从的道理?”
郑森细细验查地上的两个紫衣人,其中一个已被刘肇基一刀劈死,血流满地,另一个被刘三点住穴道,动弹不得,随身包裹内奇奇怪怪的器物一大堆。郑森道:“果然是倭寇一伙的,瞧这两人身上忍者的标志,只怕是伊货忍者,看身份应该是中忍了,逃走的那位,应该是上忍。刘兄,烦你打开这人穴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他。”
郑森验查忍者身份时,已知刘三点的是哪几处穴道,自己不动手解开,乃是出于对刘三的敬重。刘三依言解开那忍者的穴道,但手脚依然不能动弹。郑森蹲了下来,用日语问那忍者,忍者也不搭话,双腿一伸,已是七窍流血。
刘三见郑森能说倭寇语言,心中很是佩服,却不知郑森生母便是日本人,郑森本人也在日本国出生,6岁后才随生母来到福建,除能说日语外,还能说葡萄牙语等多种语言。
郑森摇摇头,道:“家父曾说捉到忍者,跟捉到死人无异,果然不假,这忍者口中皆含有剧毒,宁可死,也不会透露组织半点秘密。”
大帐门忽然掀开,吹进一阵冷风,只见盖问天大踏步进来,手中拎小鸡般拎着一个紫衣人,正是逃走的那个忍者。只见他一把将忍者扔在地上,大叫道:“今日喝得有点高,刚从房中出来想吹吹风,正好见这厮从大帐中奔逃而出,一看便不是个好东西,追了三、四里路,方把他生擒过来。哈哈,戚老哥,我立下这件大功,你当如何谢我?”
郑森查看了下那个忍者,肋骨被盖问天抓断几根,往地下一扔,断骨刺穿心肺,哪里还有半口气在?
盖问天错愕不已,帐中众人却忍俊不禁。戚寿国故做严肃道:“盖大侠,你说生擒了个活口,可这明明是个死人,如何问得他是受何人指使,来此意欲何为?此人一死,线索可全都断了,你说这如何是好!”
盖问天羞愧,躲在刘三背后。
戚寿国冷笑道:“议事之时,你偷偷跑出去和侍卫喝酒,当我不知?你说刘少侠是你大哥,大哥说的话无有不从,可你舍弃大哥,只顾自己快活,害得你大哥找了你大半夜,哼,哼,你如此不听招呼,又该当何罪?!”
盖问天垂首道:“老戚、大哥,我错了!”
戚寿国点头道:“嗯,你若知错,便可从轻责罚。”见盖问天脸上偷露笑容,便又板着脸道:“看在刘少侠的面子上,如今只罚你陪在刘少侠身边,不许离开他半步,他的话句句要听,不得有违,否则便加倍处罚。”
盖问天唯唯诺诺。
刘三问道:“在下另还有一同伴,便是苏大侠的千金,如今也不知在何处。在下受苏大侠委托,送盖大哥和紫儿回苏州,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可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戚寿国笑道:“你是说紫儿那小丫头么?那小丫头和我家那个假小子大半年不见,悄悄话只怕说上几夜也说不完,少侠放心便是。只是明天大战在即,郑公子乃战役总指挥,我想请少侠带着紫儿和盖大侠上郑公子的船,为郑公子掠阵。你看可好?”
刘三应允道:“就如戚舵主所命。”转身又向史可法拜别道:“史大人,在下此战之后,便送盖大侠和紫儿回苏州,回头必拜于麾下效命!”
史可法颔首,刘肇基抱住刘三的肩膀,道:“兄弟,事毕后来扬州,哥哥请你喝酒!”
戚寿国挽留史可法歇息一日,第二日上路,史可法道军务繁忙,需星夜赶回,和众人依依拜别后,与刘肇基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