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藏了好多座城池,潜待开发,或者,已然爆发。
我的名字是光吉,吉光片羽时代所遗留下的一丝气息。
在我说明来历后,总有人试图告诉我没有这个时代,是我记忆出错,或者,胡说八道。他们这样执著,我只好笑笑。
那时候的海是深蓝色,捧在手心会变的更加澄净碧蓝。每一滴海水都是美丽的珍珠。
那时候的天空无边无际,躺在海水里,看见的整片天空都是紫蓝色,绚烂的彩云浮挂天际,疯狂的风暴随时从天而降,从水面向下游,我的时光总是自由自在,渺无踪迹。
沙滩上建有一座坚固的城堡,堡顶上有两只黑色的眼睛,我认为他们是会说话的,在与天空说。
更多的我不知道,而不是不愿说。
从我诞生之日起,我便呆在无边的海,无边的天空,无边的沙之中,没有出口。世上怎么会有边呢。为什么会没有永远呢。
我没有想过,我是一只孤零零的小兽,从未出走,从未探寻。
我只有这些,是因为我只看到这些。但看到的,并不是记得最久的,与生俱来的血液里,带了更多不属于自己的印迹。
后来离开的时候,一点都不记得是怎么离开的。想起来的时候,那片海,那片天,那片沙,都渐渐远去,模糊,像现在这样,一点点的,被忘却了。
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再问的时候,我也会嘲弄地说,什么,吉光片羽是一段时光,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哈哈哈,这个笑话真是好笑。但笑话好像不是这么开头的。所以我忘记之后,我还是在众人之外。
我想起来最多的,是陪伴我的那栋小房子,叫城堡。两只黑眼睛一动不动,没有生气,偶尔动一动,就让人心惊肉跳。三楼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冷的时候就围在边上捧本书看,火腿在边上兹拉兹拉响,睡意慢慢袭来,我就那样睡去睡去,没有人对话,天空安静的干燥。眼睛说,天空不再是紫蓝,不再是湿润的样子。
第一层楼,二层,四层,一定有更多的故事。可是,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如果当时就记下来,如果当时身边有一只鱼,那就好了。
一边记,一边忘记,对着鱼,都记忆交给他,一起远走高飞。
从来没想过离开的人,最后却连天空都没了,沙地也没了,连蔚蓝的海都了无踪迹。
想留的留不住,不想留的,自己早就走了。为什么就没有可以留住的东西呢。除了记忆。
成千上万的记忆,留给一只不知名的小兽,这真是件无聊的事。
于是漂泊,于是流浪,遇见,赋予,跌撞,他们说这是必须。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没有名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什么都没有的岛屿。游啊游,我就醒来了,果然什么都没有。
她们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光吉。我想,为什么不叫吉光了。吉光可是要好听许多的呀。
朝气蓬勃,或者半死不活,你给我的冰冰凉凉还给你。
爆米花点着头,人群向我涌过来,原来我也是一个人。
你是一个人,应该是一个人,应该忘了兽的模样。
我走到街市上,救我的女孩抱着我,摇来摇去,看来我只是个小孩。
在一个地点遗忘的事,会在另一个地点想起来。即使毫无联系。
不相干的人,不相关的街市,我将手环紧她的腰,看见她脸上的笑,明白了为什么堡顶的眼睛喜欢睁大,睁大。
从手臂的缝隙里,黑色的阴影里,看见阳光,洒落不到地上,浅浅的,只在街市的上层之中漂浮,漂浮,从不落地。
脚不沾地,从不停留,原来,是这个意思。
陌生的领域,给了熟悉的包围,四分五散的土地,一望无际的天空,白似棉絮,柔似流水,脚步轻移,在砖块上移动,人与人交叉相错,笑声弥漫中间,分不清甲乙丙丁。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一个来。
她在布匹里搜寻,在窗与门之间穿梭,气泡环绕,碎了一个又一个,仍在前行,仍在消沉,仍在做梦。
梦境是各种错乱的包容,在一起,你不必理解我。不需要。所以我爱你小心翼翼,胆大包天,墨羽飞扬,随声梦私,背后是租赁。短暂的交换身份,远远离开,再也不见。
我没有看够,听够,回忆只进行到一半,就要离开,就要销毁,手攥紧了,别让我忘记你,带我出来的人,记得你的脸,记得你的笑,不要,忘记。
列车已在开动,不肯停留,车窗外的脸,像过去所有的碎片,一起飘散,离开,去往远方。向东向西,往南往北,世界很忙,脚步繁杂,让安静坐下的人微笑,闭眼,甜美,安息。穿过河流,穿过小溪的石子,飞鱼乱起,身体就要冲出而去,只是乱象,继续飞翔,继续挥手,穿过山林,闯过不肯停留的脑海,铁轨停止,列车不动,人群散乱下车。
消失不见,只剩孤零零的铁道,一帮无脸的灵魂,在笑,在场,面无表情。
这一刻我们这样接近,完全包容彼此,忘记前来寻找什么,似乎已被填满,饱满欢欣。
车轨伤痕累累,是不是就要承重不住。山谷无声,在我们以前,进来多少无人。无人,无人,回荡。
红色的巨大面包,开着黑色齿轮,带着永远的旗帜,开进山谷,就要带走众人,魂灵在上空盘桓不肯离去,喧闹叫嚣,安静吵闹,形形色色,银色水珠,停在打开的车门,送走一批又一批。
带走我,别留下我。呐喊着蹲下抱着脑袋,在铁轨上埋头,想要回到过去飘渺无踪的天空,清清淡淡,一无所想,满是记忆,却无需承担。蓝色的,顺着幽蓝而行,就可以还给别人。麻烦的竹节,留在竹林,让销毁的一同销毁。
你说我,是虚幻的海水,偶尔来到山林,迷了踪迹,找不回,换不到那片干涸的海,要凝结,自己的水珠,要孕育,自己的生命。在蘑菇与花瓣之间,在树桩与木屑之间,在铁轨与山路之间,徘徊,拾遗,我不是正在,你焦急的,不给喘气。
大树倚靠在小草身上,风静悄悄吹,带来雨水成珠,哗啦啦往山上滴,孤独是透明的白,喜庆包围一切,悉心抚摸过你的脸,一丝痕迹,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叫我光吉,吉光,有什么不遗憾,那就是你给我的,诞生的礼物。
吉光片羽——光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