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安静得只有翻纸声响的营帐内,突然司徒仪伸了一个懒腰,叹息一声,丢下了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羽毛扇,看起来懒散自得。
站在一旁伺候的李公公被吓傻了眼,赶紧望向小小,在案几下拽了司徒仪的衣裳两下,但司徒仪却似故意一般的笑道:“李总管,您老也累了,来来,坐下喝杯茶,别烦心了,这又不是紫禁城”
小小长睫微扇,冷笑一声,也不理会,只站在洪达旁边看着他整理抄阅,不多时就已经将皇宫来的折子全部整理完毕。小小一笑,道:“右副将辛苦,李公公上茶”
“是”李公公应声,立刻去倒茶,但是司徒仪要笑着摇首,懒散的道:“娘娘也再抬爱他了,可别忘了,他当时就是弄丢了折子才被发配充军的,呵呵”
看来,这个军师是故意针对自己了。小小转首,但着几分锐气的望着司徒仪,竟也柔和笑道:“司徒先生自所以可以入兵部历练,不过也是向皇上呈觐了本宫九岁就在帝北都皇陵说过的话罢了”,说着,转身接过李公公送来的茶,悠悠的抿了一口。
许是没有想到小小竟如此伶牙俐齿,司徒仪怔了一下,却不恼怒,更不惧怕,只是起身哈哈大笑起来,望着小小那如刀锐利,却又清明睿智的眸光,称奇道:“原本臣下一直都疑惑,贵妃娘娘是怎样的女子,今日听得这一番话,道是有些解惑了”
“先生道说说,本宫如何另你疑惑了?”小小眉梢微挑,神色淡漠,口语清冷,眼神更是不带一丝情感。
“臣下本以为,贵妃娘娘只徒有美色,却不想当真如传闻中的睿智,皇上都已将淑妃废黜,却几次三番为救娘娘劳师动众,一年前甚至险些葬生大漠,臣下本不明白究竟为何,现在却解知其中一二”司徒仪细凝视小小,顿时觉得不可思意,六年前,他向帝王直言汉河之事,荣得帝王褒奖,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人,却不想事后竟听别人笑言,九岁的皇妃也曾在北都皇陵的‘护国寺’戏台前曾向帝王提议,那时还惹得天威震怒。
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都想见见这传闻中的皇妃,看她究竟是童言无忌还是当真聪慧如冰雪,但后来却发生了皇妃暴病薨驾和李忠谋反株连之事,也就一直无缘。但是那些关于这个女子的奇闻却一件跟随一件的传进他的耳内,另他不敢相信,更觉匪夷所思。
“本宫道是不明白司徒大人话中的意思”小小心一跳,她眯起双眼望这个司徒仪深沉睿智的双眼,突然觉得这个人或许真如诸葛亮一样可洞悉世事变幻。
“臣下以为,今日的贵妃娘娘与当日入宫的皇妃娘娘,都不是真正的李氏三千金”司徒仪一笑,随即又道:“六年前,臣下曾在‘御书房’外遇上太子少师,他年事已高,是向皇上告老还乡的,不过却在临行前,向臣下讲了一个贵妃娘娘入学的趣事……。”
啪,一声巨响,小小将手中的茶碗丢在案几上,双眸闪过阴沉。
“娘娘……”李公公和性情耿直的洪达都吓了一跳,但小小却一挥长袖,冷沉道:“两位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洪达拧了拧眉,有些不安的望了望小小与司徒仪,他虽祖上是读书世家,但是他却实在不适合舞文弄墨,整理奏折也是多年训练出来的绝活,因而也难明白眼前二人是怎么了,如今听得命令,虽然迟疑,却还是恭敬退下。
一阵清风徐徐吹进营帐,传来阵阵烈日如荼的气息。
小小望着司徒仪,冷笑道:“司徒大人是想说,本宫根本就不是皇妃,是么?”
“臣下不敢,但是臣下却做了一个调查,结果却十分有趣”司徒仪眼中没有半点惧怕,依旧是平日懒散的模样,他是不怕死的,否则也不会想帝王直言上觐。
“说来听听”小小双手环胸,心中已经了然他想说什么,却还是想知道这个传闻中的军师究竟是否当真推理的精辟。
司徒仪一笑,慢慢的在营帐中跺步,道:“正德十一年春分,三月初一日,贵妃娘娘入宫,于‘坤宁宫’拜见太后,在家宴上向太后言说养生之道,但据臣所知,真正的李三小姐,大字不识,连书本都不曾碰过。”
小小冷笑:“果然是有心之人,先生请继续”
“三月初七日,贵妃娘娘入‘南书房’陪同九王及七公主读书,雯淑妃和几位王妃都去拜见,结果七公主出联对,娘娘当时与后宫第一才女雯淑妃连对三环,压倒群芳”
“十二日,贵妃娘娘生病,太后令付大学士进‘怜毓宫’为娘娘教习,虽不知发生何故,但付大人自那日之后,便一病不起,后来他对臣下道,娘娘以《庄子》一书论以治国之道,痛斥付大人耽国误民,将天朝百姓俘为莽夫”
“二十六日,娘娘在殿前掌管‘乾清四所’及后宫各司职,且打理北都祭祀大典内外事物,其间,皇后及淑妃欲刁难娘娘,而将公物充私,而娘娘则向皇上请御旨将那些公物赏赐二人,意欲还击,以至皇后恼羞成怒,鞭责侍女来春……”
小小抿唇,从别人口中言说出自己当年的事迹,听来竟觉得并非自己所为,她淡然一笑,悠悠的道:“不愧是天朝军师,但是先生说了这么说,其目的又为何?莫非是想在皇上面前拆穿本宫的身份?”
司徒仪眉宇拧紧,他沉沉的凝视着小小那张干净的素颜和聪慧沉稳,不显丝毫慌乱的清明眸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这个女人实不可小窥,就拿这处世不惊的风格和言词,就另他略感震惊,也让他在这短短几句话中,警惕起来:“娘娘果然是聪慧佳人,不枉吾皇耗费六年光阴四处搜寻娘娘的下落,只是娘娘曾与魏王共处五年,一年前又因魏王而出逃军营,早已名声狼籍,但吾朝皇上却是英明天子……”
小小终于明白了司徒仪的意思,其实,她也早就猜测到了这一层,只是她自己有些不愿意去承认。在世人眼中,她的确是一个名声扫地的女人,虽说五年前她是被劫,但实际却是她与孤绝联手制造了遭劫假象,愿意跟随其出宫,一年前,她更是抛下龙烨,为了救孤绝私自逃离营地,其实,那一次与其说是为了孤绝,更可以说她是借救孤之名逃避龙烨……
“司徒先生既然如此说,那么就该去向你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呈报”小小冷笑,但心底却还是掀起了丝丝波澜,随即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有些事情,或许只是巧合,也有可能是圈套。
小小一掀开帐帘,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顿住。龙烨站在帐外,深邃的眸光深深的凝视她,仿佛要将她看个彻透。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有一股无形的愤怒涌上心头,她素手抓紧营帐,随即哗啦的一甩,彻透如水却又锐利如箭的眸光隐染了黯然,就连高悬的烈日都无法暖热,她轻咬下唇,怒道:“你,不该设计我第三次……”
龙烨的身子动了动,却在小小大步过穿过她身旁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的,黑色锦袍上的金丝飞鹰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剑眉紧拧,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道:“朕,只是不安心”
不安心?小小冷笑出声,好一个不安心,他为了打探自己究竟是谁,既然用司徒仪尖酸刻薄的对自己试探。
小小强硬的挣脱开龙烨的束缚,月牙色长衫却在轻风下单薄飘渺,她回首望着他孤傲却又落寂的背影,心头的不忍与疼痛一起啃噬内心:“就如司徒仪所言,我是一个名声扫地,水性扬花的女人,不仅不配被尊为贵妃,更没资格侍奉皇上,所以,我们还是天涯各方吧”
小小转身,潇洒自如,就像不带任何思念,她大步向往军营中那明黄大帐走去,月白色的身影飞快得如同得到了自由,即将再回天空翱翔的鸟儿。
龙烨怔怔的站着,高大的身体微微踉跄,原本英姿挺拔的身形萧索得另人不忍侧目。司徒仪缓缓的走出帐外,在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帝王时,无声叹息,随即上前,恭敬的道:“皇上,是臣言词过激,贵妃娘娘气恼也在情理,若皇上允准,臣现在就去向贵妃娘娘解释”
“不用”龙烨的声音异常疲惫,他缓缓的转身,一步一步的走回了那代表权利却也代表孤独的明黄大帐……
……
营帐中,小小将自己平日穿的几件男装收拾打包,动作快得如同逃命。凡是龙烨的赏赐的,她全部丢下,甚至连脖颈上的金圈,但是这只金圈的暗扣却不知道在那里,就如同一整只圆,怎么取都取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