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挺尸虽然还有人样,但体内其实早被蛊虫雀占鸠巢,只能说是半人半虫的怪物。庄弥生倒还好,胖子和南里熏却是头一遭在如此近的情况下接近挺尸。虽然刻意不去看,但眼角的余光总能瞥到那些挺尸面容上的血痕和尸斑,而且站在尸堆里,总觉得四周阴冷地让人直打哆嗦。
两人吓得面无人色,双脚打颤,得亏靠着庄弥生一手拉一个,才硬生生从挺尸堆里挤到了拱门前。那扇拱门是一种老式的需要插门栓的旧木门,庄弥生也不知道门那头有没有插上门栓,要是有,三人估计还是得交代在这里。
在心里念了声菩萨保佑,庄弥生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木门嘎吱一声缓缓地开了,三人不禁喜上眉梢,胖子一时间有些兴奋过头,竟然放开口鼻开始呼吸起来。
旁边的挺尸近在咫尺,闻着人味立马就苏醒了过来,无数双枯瘦的鬼爪纷纷抓向胖子,胖子被吓破了胆,一把推开木门往里蹿了进去!庄弥生心里那个恨啊!好不容易缓过一劫,胖子竟然又生事端,庄弥生在心里发誓,这次要活着回去,非得把胖子打成瘦子不可!
发誓归发誓,这逃跑的功夫却是不慢,庄弥生打开手电筒拉起南里熏飞似地向前跑去,嘴里还一边大骂:“胖子你个坑货,老子要有命回去非得和你绝交不可!”
胖子苦着脸喊道:“别说了老弟,这回要能活着回去,你就是剐我十斤油做蜡油我都没意见!”
南里熏看了一眼身后,只见所有的挺尸此刻已经被他们身上的人味惊醒,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三人追来,南里熏吓得魂都快飞了,立马尖叫道:“你们哥俩别贫了!这些挺尸就快追上来了!到底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跑呗!”
也亏得这条幽暗的隧道够长,几人跑了十来分钟竟都见不到底,而且根据由高及低的地势来看,三人现在估计已经深入地下近百米深了。庄弥生回头看了一下,那些挺尸还没追上来,不过听脚步声也就在不远处,估计只消三四分钟就会追将上来。
这时跑在前头的胖子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前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分叉口,两条黑漆漆的隧道俱是散发着阴冷冻骨的气息,是往左还是往右,胖子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庄弥生看到后二话不说选择了右边,毕竟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哪还有空去做选择?
都说祸不单行,三人在右边跑了几分钟后,却见到这条长甬道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条要人命的拦路虎。
一扇青铜巨门好巧不巧地横亘在眼前,三人试着撞了一下,只可惜蚍蜉撼树毫无成效,三人心里都是一凉,感觉就像是堕入了十二月的冰窟里面,手脚冰冷。
那些挺尸此刻也都跑到了不远处,听脚步声估计两分多钟就能追上来,想要重新换路已然是来不及,胖子绝望地坐到了地上哭丧着脸自责地喊道:“都怪我,要不是我逞能,我们仨也不会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南里熏也认命似地瘫坐在了地上,但眼角的余光瞥见庄弥生正在沉思,心里顿时又泛起一丝曙光:“小哥儿你难不成有办法解决这扇门?”
庄弥生先是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道:“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这种门,你先别说话,让我再想想。”
这扇青铜门看着有些奇怪,怎么说呢,横九路、竖九路,一共钉了九九八十一个门钉。据说门钉最早起源于墨子的“涿弋”,当时是用于防止敌人用火油浇门,所以一般会在门钉上涂抹藻泥。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门钉后来逐渐演变为大门的装饰品,后世也称之为“浮沤钉”。
不过在古代门钉虽然常见,用之却也有些讲究,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封疆大吏,门上的门钉路数绝对不能超出九九之数。九是阳数之极,是皇家专用之数,谁要是犯傻在这上面犯忌讳,那可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想活了。
通常就门钉来说,皇家是横九路竖九路,王府则是横七路竖七路,再往下一般都是五路乘五路。如今这扇青铜门竟用了八十一路门钉,也不知里面有什么深意。
庄弥生走上前摸了摸青铜门上的门钉,终于回想起在哪儿见过这种机关!庄弥生还记得那是自己八九岁时候的事,自己想找父母玩耍但却找不到人,最终东找西找无意间在父母卧室里找到一扇暗门。这扇暗门同样有九九八十一路门钉,但比起这扇青铜门却要小上很多,不过朱漆金钉却又比这儿的要富贵堂皇得多。
当时他还小,别说打开门了,连够着朱门上的金门钉都有些困难,于是他搬来一张椅子想爬上去,但却被及时赶回卧室的父母阻止了。为了探究这扇门有什么秘密,年幼的庄弥生每天和父母死缠烂打地央求,他们不依他就哭就闹,整日不得消停,没法子,他的双亲总算带他开了一次眼界,不过在那扇小门后面什么都没,只有一个充满异香的檀木盒子。
年幼的庄弥生虽然对这檀木盒不感兴趣,但对破解门的手法却异常着迷,后来在父亲的协助下捣鼓了几十次终于能熟练地开锁后,渐渐的也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此时回想起来,庄弥生忽然觉得日后倒是有必要回长安城一趟,看看那个檀木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此时此地显然不容庄弥生去想日后之事,定了定心神,慢慢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当年父亲开这扇门的手法。
“九为数之极,五居于正中,转之,可触机关。”
嘴里不停嘀咕着父亲当年说过的话,庄弥生的手也跟着开始有了动作。只见他高高地举起右手摸到了最上面那一行居于最中央的门钉,轻轻地握住它慢慢朝右旋转,只听得咔嚓一声,青铜门里传来一声极为清脆的机括声。
“有戏!”胖子和南里熏对视了一眼,眼中不禁露出一丝丝喜意,不过这时所有的挺尸也已包围了过来,三人见势不好,赶紧又捂上口鼻和挺尸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的把戏。
虽然已经触发了机关,但庄弥生心里头却一点儿也不轻松,因为他忽然记起父亲当年好像说过这种机关名叫“久三锁”。
久三锁,其中久字谐音九,意思是不触碰里面的机关倒也没事,会永久地像扇普通的门一样,一旦触发机关,便要经过三道手续才能完全打开这扇机关门,任何一道手续出错,这扇门内部的机关将会将其锁死,届时除非用几顿烈性炸药将它轰个稀巴烂,不然是没别的法子再可打开它的。
不过就如今的状况来说,这好歹也是一线生机,就算结果再坏,也还是一个死而已,想通了这点,庄弥生决定放开手脚去做。
手上这些泡头状的凸门钉冰冰凉凉,让他紧张的心绪不由慢慢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庄弥生慢慢用拇指抵住居于最中央的门钉将它按了进去。
“欲开机关,需解第一环,欲解第一环,需破双钩锁。”
庄弥生将居于最中央的门钉按下去后满心期待地看着这扇青铜门,如果他记得没错,从第一颗门钉和第九颗门钉的侧边会延伸出一根又细又长的小钩子。果不其然,在一阵轻微的齿轮旋转声后,只见两只精致小巧的金钩子从两颗门钉的侧边伸了出来。
这种双钩锁的原理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有一条一截一截拼凑而成的长门栓,每一小段的门栓都是一块体积较小的长方体,在每段门栓上都垂直浇灌着一块铁片,上面挖好一个圆形小孔。
而这双钩锁的末端有一种类似于铁钩的设计,专门用来穿过小孔提起门栓。不过道理虽然简单,但操作起来却很复杂。因为这种双钩锁讲究的是左右对称,同时操作,如果一只手快了一只手慢了,那抱歉,gameover。
而且这提门栓也有门道,不能挨个提,要按照先一三后二四这样的规则。由于这些机关小孔全在青铜门里,人眼是完全看不到的,所以要找到对应的小孔也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庄弥生擦了擦手心的薄汗,郑重其事地用手指捏住两个小金钩,胖子和南里熏面面相觑,各自捂紧口鼻,用身子将挺尸和庄弥生相隔开来。由于嗅不到人味,这些挺尸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不过它们却都停在这里,似乎并没有回去老巢的打算。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分钟,可庄弥生却还没有搞出点名堂,两人都有些心急,生怕肺里这口气用光了庄弥生还是没能打开这扇青铜巨门。就在这时,庄弥生将耳朵贴着青铜门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用小金钩在里面捣鼓,金钩子在里面磕磕碰碰,不多时就找到了第一个门栓,费了一番力气将金钩子穿进小孔后,庄弥生左右手同时发力往外一提。
青铜门里传来咯噔一声,庄弥生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手法没错,他按照先一三后二四的规则,又陆续将八道门栓都提了起来,剩下的就只有第九道门栓。
这第九道门栓和前面八道又不一样,不需要往上提,反而需要往左右拉。找准了小孔后庄弥生同时往左右一拉,只听得齿轮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这第一行的九颗门钉竟一个接着一个地凹陷了下去,至此,这第一道双钩锁也就算是破解了。
庄弥生抬起右手看了看表,大约才过了一分钟,按照这个速度,应该能赶在两人肺里的空气用光之前打开巨门,他回过头看了一下两人的状况,南里熏报之以一笑,看起来状况还算不错,庄弥生立马又转回头准备破解第二道机关。
这第二道机关就在第三行的门钉上,这道机关和前一道又有不同,因为这第二道机关叫做九连环,每个门钉都需要转到相应的位置才能转动下一个门钉,直至最后转完九个门钉就能解开整个机关。其中如果稍有差池,整个九连环就会崩溃掉。
这种机关讲究的是耳力和角度。一个圆有360度,而这机关便是要将每个门钉旋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不过这门钉上没有标记好的刻度,所以只能靠自己对于角度的把握。庄弥生的手心和后背因为过度的紧张已经全是汗水,他往身上擦了一把,死死地咬住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一钉四时一刻。”
四时一刻换算到角度也就是说要将门钉往逆时针方向旋转270度,庄弥生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角度一边小心翼翼地拔起门钉往逆时针的方向慢慢旋转。
咔擦……咔擦……清晰的齿轮转动声纠动着所有人的心神,在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等待后,庄弥生慢慢地缩回了手指。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二钉五时三刻。”
“三钉六时二刻。”
“四钉三时一刻。”
“五钉三时二刻。”
“六钉七时二刻。”
“七钉四时三刻。”
“八钉五时二刻。”
“九钉六时一刻。”
庄弥生回忆着当年父亲说过的那几句机关暗语,一鼓作气地将所有的门钉旋转到指定的位置,不过是简单至极的旋转动作,却让庄弥生冷汗涔涔,心力交瘁。这就像是在拆炸弹,不过是一剪子的事情,可又有多少敢动这一剪子?
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三人一回,九连环没有崩溃,青铜门也没有锁死,九个门钉反而依次凹陷了下去。庄弥生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弯下身子用力地挤压了一下最后一行门钉最中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