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荒村被人废弃的时间距离现在应该挺久的,南里熏打着手电筒四下里照了照,只见整个村子不过七八户人家,而且都是些笨重的石块和泥浆垒成的土坯房,被风一吹雨一淋,镶嵌在石块间的黄泥晒干落尽之后这些土坯房就显得岌岌可危,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崩塌下来。
这些青石块上爬满了山里的藤蔓野花,红红绿绿,长如细蛇,在阴森森的夜晚看上去着实让人心里发毛。至于那些腐朽掉漆的木门更给人一种走到坟地里的恐怖感觉,阴风一吹,林子里传出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怪叫声,南里熏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便赶紧走到胖子旁边小声道:“这地方怪阴森的,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胖子摇摇头,喘了口气道:“不成,再走我就要嗝屁了,你别看我老弟瘦瘦小小,其实背起来死沉死沉的,我得赶紧找个地儿把老弟放下来,走了这么久别说我了,估计他也被颠得够呛。”
这时李道一忽然在前边扯着嗓子喊道:“都来这,这间屋子比较大。”
胖子得了信儿又往手上加了几分力气,背着人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南里熏一个人更不敢久待,也只能随着胖子跟了上去。
在所有的石屋里面这间可能已经算得上是豪华酒店了,水泥砌的墙,杉木做的门板,门前还挂着两只破烂得只剩竹藤的灯笼当成是招财猫。
胖子看着门板啧啧说道:“这应该就是村长家了吧,这当村长的就是不一样,就是山沟沟里的泥腿子也晓得搞些特权。”
南里熏在后边没好气地道:“胖子你要进去就进去,不进去就出来,别站在这儿跟堵肉墙似的挡人。”
胖子嘿嘿笑了一下道:“见谅见谅,”说完就往里一溜。南里熏走在最后,猎奇心作祟又往黑漆漆的四周看了一眼,一阵阴风刮过,南里熏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逃似的蹿进屋子里关上门插好门栓。
孙佛二的探照灯放在屋子里的桌上充当起电灯,南里熏熄了手电筒的灯光后走进屋里一瞧,屋子里只有几张落满尘灰的桌椅,样式老旧,人一推就发出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响。
胖子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块木板正要铺地上让庄弥生睡上去,谁知陈老九却是一把拦住他摇摇头道:“要么睡地上,要么睡炕上,这哪有活人睡在木板上的道理?”
胖子奇道:“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不成?”
陈老九点点头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说法,这铺在地上的木板就相当于是没完工的棺材板,人要没死是不能躺上去的,不然容易招些爱惹事的小鬼。”
虽然这里面有些迷信的成分,但南里熏听听也觉得有理,就对李道一说道:“李哥儿你们进山有没有带帐篷来?”
李道一歪着脑袋想了想,走到孙佛二放在地上的那个超大号登山包旁找了一会,不多时他从里面取出一块布铺在地上道:“帐篷是没有的,我们就将就些躺这上面吧,总比躺地上要干净些。”
也不知这块布是李道一从哪儿买来的,皱皱巴巴上面还全是些灰尘,李道一拿到门外抖抖拍拍,清理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然后铺到地上,在这荒山野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幸好南里熏性格儿糙的跟汉子似的,也不讲究,择了边儿挨着庄弥生就躺了下去。
胖子这些人也都累了,也没多说话就躺了上去,不一会儿胖子就开始打起呼来。
胖子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吵得李道一和南里熏睡不着觉,李道一推了一把胖子,可胖子雷打不动跟座肉山似的,李道一气得捂住耳朵大声叫道:“师傅你睡得着吗?这胖子的呼噜声都他妈快赶上交响乐了。”
陈老九打了个哈欠躺在地上翻了个身道,“这有啥?想当年我们师兄弟七八个人挤在一块儿,打呼的打呼,磨牙的磨牙,还有梦游的时不时给你来上两拳,现在这光景比起当年来可好多了,所以一伢子你就将就着睡睡吧。”
话刚说完,陈老九头一歪就睡死了过去,李道一又喊了两声,谁知陈老九不仅不吱声,反而磨起牙来,交响乐似的呼噜声中又夹带着几声呲呲的磨牙声,李道一心里气得牙痒痒,直想拿盆水将他们泼醒。
南里熏虽然也觉得胖子的呼噜声甚是烦人,但在这么偏僻的荒村,有胖子的呼噜声听着总觉得心里头踏实许多,不再理会林子里的莫名怪声,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李道一和南里熏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睡意,一歪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午夜深更,夜色苍茫,有人在梦里欢愉,有人在梦里惊惶,朦胧间,南里熏莫名睁开眼,不知是被寒意惊醒,还是被梦所抛弃。隐约间,她听到一阵微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轻微地颤动,紧接着,她听到各种平常至极但在午夜听起来却恐怖至极的回声。
门外忽然嘎吱嘎吱地响了两声,也不知在哪儿传来滴答滴答有水漏下的怪声,南里熏头皮一炸,半眯着眼瞄了瞄四周,屋子的颜色似乎有些殷红得有些异样,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影,南里熏有点慌,就推了推旁边的小哥。
可小哥还在昏迷中,没什么反应,南里熏不敢多想赶忙将眼睛紧紧阖上,可人脑在视觉失灵的情况下会放大其他感官功能,于是南里熏听到耳边似乎吹过一阵风,带点温度,像从谁的嘴里刚吐出来,她觉得双脚冰冷,即便穿着鞋子也像碰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南里熏的大脑开始无限地勾勒描绘恐惧的模样,她开始幻想有一张人脸正飘在她的眼前。她白得没有人样,嘴角含着笑意,她披头散发,是人最不愿在午夜见到的噩梦。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南里熏对于恐惧的幻想,但不可否认,不需要见到鬼,人的幻想足以击倒自己。
当南里熏豁出去准备和恶鬼来一场爷们间的较量时,她却发现四周顿时变得风平浪静起来,月光清冷安详,竟完全没有丝毫有恶鬼入侵的痕迹,从肺里吐出口浊气,南里熏拍了拍胸脯压了压惊,经过这么一番惊吓,南里熏也终于耗尽了力气倒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睡得神清气爽的胖子在屋里做了几个保健操后跑到了门外,他抻长脖子往远处凝视了一会,而后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着往回走去。
谁知门后边南里熏陡然蹿出来笑眯眯地问道:“胖子你在嘀咕什么呢?”
胖子扭了扭他的水桶腰,将他的大肚子挺向空空荡荡的屋子道:“这仨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刚在屋外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个影儿。”
“说不定是去打野味做早餐去了吧。”南里熏的样子看上去很开心,胖子眯着眼打量了一会道:“看你笑的这么开心,难不成有什么好事发生?”
“bingo!”南里熏打了个响指,一挑弯弯的柳叶眉笑着道:“小哥就在刚才醒过来了!而且看他的气色,恢复得显然不错。”
“真的?”胖子一听立马转身就朝屋里跑去,果不其然,脸色苍白的庄弥生正坐在地上嘴角含笑地看着他,胖子眼睛一红就想上去痛揍丫一顿,但本着照顾伤患的原则就改揍为拍,恶狠狠地骂了庄弥生一句:“你丫的真是能闯祸,等这回事了,我铁定要跑湘西告诉你那老鬼师傅去。”
庄弥生有些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手扶着地就要站起来,胖子一把把他按回地上皱着眉头道:“你个病秧子起来干什么?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好咯!”
庄弥生摇摇头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刚醒来的时候南里熏已经将我昏迷后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胖子你虽然在这片地儿吃得开,但有些事你不知道。”
“像陈老九这种人物虽然名声不显,但却不是个善茬,跟这种老而成精的人物打交道,我不和他见上一面始终难以放心。”
胖子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就没再拦着他起来,“不过,”胖子在旁说道:“陈老九和那俩胖瘦头陀不知道跑哪儿撒欢去了,我怕你一时半会可能还见不着他。”
庄弥生点点头径直朝外边走边道:“没关系,我起来走动走动也比躺着强上百倍,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硬朗得很,没平常人那么讲究。”
可没走几步,庄弥生的身子就隐隐颤抖起来,见庄弥生的脸色又白了一片,额头上还不停地淌汗,胖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搀扶着他往外走去,刚巧走到门外时,南里熏正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瞧见南里熏娇俏的脸上满是恐惧的神色,庄弥生心里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南里熏张嘴便道:“他……他们都失踪了!”
“啥?”胖子惊道:“你刚不是还说他们可能去打野味了吗?”
“可……”南里熏急得快哭出声来:“可我刚才瞎逛到村口,没想到在那片泥地上瞧见了他们的鞋子!又不是野人,这哪有打野味不穿鞋的道理?”
庄弥生悚然一惊,立马便让南里熏在前边带路。到了村口,果然和南里熏说的一样,两双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或倒或立散乱在地上。
胖子死死地盯着左边石头旁那只插在泥土里的鞋子,心说难不成这师徒仨一夜之间发了神经,在山里玩起躲猫猫扔鞋子的小孩游戏来了?
庄弥生让胖子将那四只鞋子挨个捡回来放到一堆,南里熏指着那两双鞋子道:“左边的是李道一的鞋子,右边的是孙佛二的鞋子,不对啊?为什么陈老九的鞋子不在这?”
胖子在一旁道:“难不成是丢在更远的地方了?不过这胖瘦头陀也真是懒,这鞋子脏得就跟两三年没洗似的。”
胖子这话让庄弥生心中一动,他又仔细地瞧了一会儿后对胖子吩咐道:“胖子你去前边的林子里再找一找,要是没发现什么就赶紧回来,南里熏你和我一道再去那些石屋子看看,我总觉得这几间石屋很邪门,给我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话分两头说,事分两头做,胖子领了命立马就朝林子里蹿了进去,庄弥生也不担心他会迷路,毕竟胖子也曾是半个山里人,让南里熏搀扶着自己,庄弥生慢慢走到了第一间石屋前。
看着阴暗破旧的石屋,南里熏咽了口口水有点儿害怕地问道:“小哥儿,你说的邪门儿不会是说这里有那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