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回到船上的时候,慕容垂和江珋瑜已经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是本大人误会了,希望阁下不要介意。”
“是我们叨扰大人了。”
“请。”
“大人请。”
看着慕容垂和江珋瑜出了船舱,谢绾在船舱边上仔细摸索着,转眼走进了另一个船舱。
她看见先生正在下棋。
一人独弈。
青色的衣襟微微半敞,侧身斜坐于榻前,一手执一颗黑棋,他旁边的座位却是空的。
手起子落,缓缓转头,对谢绾绽开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无论她的气息有多么隐蔽,他都好似能够捕捉到她的到来。
“我们必须快些离开这里。”若不然,等慕容垂他们回来就麻烦了。
又执起一颗白棋落下,他把目光转至船舱门外,声音平澜无波地道:“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谢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舱门出,却见慕容垂正好踏进舱门,惊得谢绾倒退一步至先生跟前。
慕容垂来了,这这可怎生是好?
又是这般警惕的目光,慕容垂的眸色渐渐下沉,沉声问道:“你想去哪里?”他说过,他会带她回燕国。
但某人却屡次不把他的话当做是一回事。
谢绾定了定神,人也渐渐冷静下来。“我不过是来找先生罢了。”他可是答应过她的。
“不知王爷的棋艺如何?”
他的意思是想跟慕容垂对弈一局。
暗暗给他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先生是想帮她缓解慕容垂给她带来地压力,谢绾何尝不知?
慕容垂的目光在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掠过谢绾的身侧,坐在了另一个空榻上。
谢绾站立于先生身侧,默默地看着两人对弈起来,气氛一下变得沉默。
良久,慕容垂执起一白子问:“先生可是想通了?”对于谢绾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服先生的事,慕容垂仍旧不太相信。
他扬扬唇笑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今见苍生不休,我自当,略尽微薄之力,而非苟活于野。”
“先生能有这份明悟,甚好。”慕容垂心中微喜,有了他这一大助力,燕国何愁不强?
先生抿唇浅笑,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道谢绾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她是想让他出仕,可没有说一定要去燕国。
说起来,这倒有些对不起人家呢,慕容垂怎算也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人,其胸襟和气度比之当朝年轻的穆帝更胜一筹。慕容垂虽是龙中之龙,但仍不是他想要的伯乐。
伯乐之于千里马,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
“主子。”
对弈到一半的时候,端木寒突然出现在了船舱内。
“事情办得如何了?”敛眉凝思,慕容垂下去一颗白子,没有抬头看端木寒一眼。
恭敬低头,“回主子,一切顺利。”
执子的手顿了顿,道:“把他们带进来吧。”
在慕容垂和端木寒对话时,怀疑的心思已经转了不下八百遍,细细想来,好像她之前一直都没有见到端木寒,脑中光芒一闪,难道……谢绾的眉稍稍拧了起来。
“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你们这群混蛋,我诅咒你们一辈子生娃没屁眼!”
扣着喜儿双手的黑衣人嘴角抽了抽,貌似,他好像是男的吧,男的怎么生娃呢?还没屁眼?不管不顾喜儿的龇牙咧嘴,硬是把她带进了船舱,他的身后还跟着其他人,都是谢绾认识的熟人,正是宋清夫妇和宝儿,最后一个是黑着一张脸色的江沣。
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皆不在。
黑衣人松了手,喜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看见谢绾就站在自己跟前,欣喜地叫了出来:“小姐!”看了看坐榻上的陌生人(喜儿没有见过慕容垂和先生),欣喜的神色又立刻焉了下去。都怪她不好,为了等小姐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被端木寒抓了个正着。
黑白分明的棋盘上黑子被白子围困,四面楚歌,无处落子。
淡淡的目光掠过谢绾略微蹙紧的秀美,慕容垂薄红的唇噙起一诱人的弧度,看着谢绾道:“本王的棋艺如何?”
他不问先生,偏要问她。
轻扯了扯谢绾的衣袖,“小姐?”喜儿低眉敛目,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谢绾握住喜儿微凉的手,给她一个安慰性的笑容,而后转头对慕容垂笑道:“王爷技高一筹,小女子佩服。”
眼睛瞟向暂时陷入僵局的棋局,实则是在说另一件的事。在场的人除了几个人,怕是没人能够明白谢绾话里的意思。
慕容垂知道她送出去一封信,自然也猜得到江太守的来访,也知道她一定会不放心回去救宋清他们,所以才在谢绾走后叫端木寒跟了上去,他吩咐端木,待谢绾走后,端木便可以带几个人回船上。
原本,慕容垂只是想让端木寒抓两个的带回来的,一个船承载的人数有限,他不可能带着一帮累赘回燕国,要挟谢绾的人质,只需要几个就够了。喜儿是一个,宝儿也是一个,怎奈宋清夫妇不放心宝儿,自告奋勇跟了过来,江沣则是被喜儿硬拉过来的。
只要先生还在船上,慕容垂料定谢绾一定会独自一人回来,然后再去找先生,所以才在送走江太守之后,直接来了这里。
一切,都在他的棋局之中。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不知王爷可否听说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染笑的眸子看了看处变不惊的谢绾,他执起黑子落于一处,使得整盘死棋突然看出了一条活路。
“哦,这诗是何人所写?”慕容垂不动声色挑眉。
“呵呵,粗野之人所作,王爷不必挂齿,重要的是这句诗中的意境,于无路时花明,于绝境处逢生,王爷不觉得此诗妙哉?”
他意有所指。
谢绾面色微微一红,这句诗是她在看着先生画画时无意中说出的,并非她故意卖弄,因为先生当时所作之画的意境与陆游这句诗很是相似。
笑着把黑子落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意外有着起死回生的效果。“现在,王爷是否有些体悟?”
僵局瞬间被扳平,白子占一半,黑子占一半,不相上下。
(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动力暗淡,不免长吁又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