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聩了大半辈子的天翰王,像一头终于睡醒来的狮子,老则老矣,昏沌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他臃肿笨拙的身板也挺直了许多。“孤王在,天翰国就绝不会亡!”咆哮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震人心魄。
恨,难以压抑,燕鹏举的脸色铁青,对父亲的豪言抱之以“嗤—”的冷笑。
“王儿——”
燕鹏举一脸决绝的抱着状若死人的铁木贞扬长而去,天翰王的声音嘎然而止。在是否问罪于这个逆子的问题上,他难下决心。
上官飞燕出奇安静,没有落井下石挑拨他们父子关系,那双勾魂水眸里透出慌乱与不甘的神色。燕鹏举言下之意,她不敢深想,却不得不深想。天翰国危矣!这个念头如毒蛇噬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她懂。天翰国毁于一旦,她所有的心血与努力都将付之流水。
苦心诣脂谋划多年,总算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忽然得知连同所拥有的都将是水月镜花,上官飞燕欲骂苍天,最终却是楚楚可怜的偎进了天翰王的怀里,一语未发。
“别担心,有孤王在,天翰国的天变不了。”揽着小鸟依人的佳人,天翰王心中燃起熊熊战意。同时,顺者昌逆者亡的王者气慨也在这一刻不可扼制的爆发。他以从未有过的杀伐果断,即刻下诏册立王后所生的次子燕鹏屹为太子,并将忤逆犯上的长子废为庶民。
失去了该有的狂喜,上官飞燕只觉得心里苦丝丝的,连谢恩都明显有些勉强。天翰王心不在焉根本没有留意,匆匆去了御书房,急召一干重臣进宫议事。
上官飞燕也把祖父上官博召进王宫,祖孙俩关起门来密议。
王宫里的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在极短时间内传到王城各大豪门贵族掌舵者耳中。凤家也在其中,而且由于上官婉秋跑回凤府,示威般将铁木贞受伤的事在府中大肆宣扬,凤南天也对此格外重视,待进一步消息确实,他召开了族中长老会的紧急会议。
富丽堂皇的议事大厅里,流光溢彩的琉璃灯明灭不定,如同参会各人的心情阴晴不定。跟上官家走得近的人都高谈阔论,认为上官家更上一层楼,凤家也会水涨船高,总之在他们看来是形势一片大好。反观以凤南泽等关系与铁木贞更近的凤家人,他们都面色出奇的凝重。
眼半睁半闭的听大家打了一会儿嘴仗,凤南天忽然点名:“兰生,说说你的看法。”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状况,凤兰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问我?”
“是,作为凤家少主,遇到突发状况,要对情势有个明确的判断。”加重了语气,凤南天毫不留情的斥责:“比起贞儿,你的年龄与学识,乃至见识,都要强过她太多太多。而你一介堂堂男儿,当真不如她有主见吗?”
臊得脸都没处搁了,被逼无奈,凤兰生抛出了并不成熟的见解:“我觉得天翰国情势怕确实危急的很了。大王子燕鹏举之前花那么大代价,把贞妹的灵马群弄来参加十国赛的团体赛,扬天翰国之国威的心情已相当迫切,他急于在十国赛上给天翰国造势,更说明天翰国的情势不妙。”
半眯的眼中睁开来,凤南天淡淡的又问:“既然他忠心为国,王上何以废他为庶民?”
王上发昏是常事,哪有为什么啊!急得脑门上都冒汗了,凤兰生借着喝茶的机会,强自定了定神,信口答道:“大王子当众表示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王上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颜面好看些。再者王上需要一个愿意全力支持他的势力,上官家自然是首选,立王后之子就是为了拢络上官家。”
“那么,你认为凤家要如何行事?”
“我认为——”揣度着父亲的脸色,凤兰生小心翼翼的答道:“凤家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明确煊儿继承人的身份,让上官家得势后不至于跟凤家为难。另一方面,让烨儿带祖地训练的优秀子弟远处他乡隐姓埋名,以防不测。”
“你们觉得兰生的看法如何?”凤南天环顾四周,见众人或露出思索之态,或抱定三缄其口的态度,没人表态,他轻咳一声,又道:“那我先表个态吧。我赞成兰生的看法。同时,我认为确立煊儿继承人身份不宜过于正式,有舆论即可。烨儿,则要授予他炎凤令。”
炎凤令就是凤家家主的身份令牌,凤南天的意思就是要传位给凤烨。
“大哥,这不妥吧。烨儿才多大,就把炎凤令传给他。万一弄丢了怎么办?”凤南泽跟家主大哥素来亲厚,直言不讳。
凤南天没有解释,径直又道:“另外,我认为烨儿他们不是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而是跟贞儿去迷雾森林,接受贞儿指挥。”
亲近上官家的凤南旗提出反对意见:“大哥忘了贞儿现在生死未卜了?还有,她遇险的事情,明眼人都清楚是王后设的局。不然,那条藏着寒冰蟒的飞玉寒潭她根本就接近不了。”
“那不是问题。”摆了摆手,凤南天断然道:“我意已决。”在他的积威之下,在场众人就算有不同意见,也都自觉的压回腹中。
众人离去后,凤南天独独把凤南明留了下来,亲手给他倒了杯茶,闲聊般说:“你有没兴趣跟孩子们一起打拼?”
闻歌知雅意,凤南明情知推脱不了,索性大方些:“听凭差遣。”
颔首笑笑,凤南天拍拍手,一名黑衣人从后面的阴影里出来,托着个胡桃木的描金匣子呈到凤南明的面前。匣子上挂着把精巧的铜锁,一枚绿玉钥匙插在锁孔里。
匣子触手温热,绿玉钥匙却有清凉之气如丝逸出。凤南明把匣子搁置在桌上,待要开锁时,凤南天抬了抬手,一股炎热的气浪压在匣子上:“里面的东西关系到我凤家东山再起的机会。或者等事态平熄你交还给我,或者等烨儿成年后,你交给他。”
听得心惊,凤南明讶然:“局势当真危急若斯?”
“小心驶得万年船。而今风云动荡,小心些总没有错。”
“那凤家就更不应该去迷雾森林啊。让上官家知道,只怕会有事端生。”
“贞儿送的灵雀,跟炎凤令有感应,据老祖宗们推测,那应该是一只具有远古凤凰血脉的幼生期凤凰。”见凤南明吃惊得合不拢嘴,凤南天轻笑:“我当时也给吓了一跳。可是烨儿用炎凤令成功的将那只小雀儿收入其中。假以时日,炎凤令的神秘面纱一定会被他全部揭开。而那一天,就是我们凤家再现辉煌的时候。我相信,他带着炎凤令去迷雾森林,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那——”
“这件事情,你要严守秘密。最好是在今晚,你们一家就跟雪怡回七星城,然后让雪怡把你们送进迷雾森林。名义上,你就是代表凤家去处理有关药品销售的杂事。”
“你确信贞儿无大碍?”
“我确信她命不该绝。”想到鳞片泛金芒的寒冰蟒,就算是自己遇到也头痛,避之为上策,自身实力弱如铁木贞竟能独力将之搏杀,凤南天绝不信她会就此殒命。他甚至都开始期待她康复后向上官飞燕展开报复的情形。
福兮福兮,上官家族以为燕鹏屹被册立为太子,是预示着上官家腾飞。在凤南天看来,恰恰相反。上官家是上了当今王上一个大当,上官家世代积累的深厚底蕴,将在维护燕鹏屹地位的期间,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凤家,因为铁木贞的到来,有了腾飞的机缘。炎凤家族在不久的将来,将威震四方。
哪怕在目前形势下,凤家不得不向上官家族低头,又有何妨?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最要紧的,是更大程度的利用铁木贞手里的资源,最好能把她掌握的资源弄到凤家。
“我懂你的意思了。”凤南明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踌躇满志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