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名孩童不知道热气腾腾的汤药烫喉,都是仰着脖子直灌而下,一口喝干后抛下空碗,头也不回的踏上奈何桥,消失在灰色的云雾之间。
孟婆扔下葫芦瓢,发出老鸭叫般的笑声,极愉悦的样子。两个灰衣男子一左一右的将她扶到旁边的竹椅上坐下来,另一名灰衣男子给她递上水烟袋,余下那个灰衣男子则半蹲半跪在地给她捶腿。
叭搭叭搭抽了几口烟,孟婆才慢吞吞的问:“小花儿,怎么就这几个?”
难得规规矩矩的站着的花娘子赔笑道:“婆婆见谅,最近忙着童男童女的事儿,小花儿实在不得闲。”
猛的把水烟袋在椅扶手上一磕,孟婆愠怒道:“你就别替明致远那小子打马虎眼儿。当我老婆子不清楚是他发话只给这几个人的?那小子现在尾巴翘上天,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了。哼哼,让他狂,这幽冥教比他狂的人还少么?那些人的下场,老婆子可看得清楚。”
孟婆这话,花娘子更不敢接口,垂下头大气不敢呵一口儿。倒是让铁木贞大感惊奇,同时对幽冥教的实力感到心惊。不过,纵然是心惊,她摧毁这邪教的念头却没有打消半分。
花娘子不作声,孟婆自说自话也是无趣,懒懒的吩咐舀孟婆汤给新来的杂役喝。
眼见弟弟也要喝那汤,铁木贞急中生智,暗自咬舌。跟她素有心灵感应的铁星河虽然被箫音所迷没能及时清醒,但因舌部疼痛汤药无法下咽都随着唇角溢下。花娘子等人没想到一曲“迷魂引”下还有人能保持清醒,也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把他们都带去药园吧。”孟婆抽了两口水烟,吊梢三角眼又看向铁木贞,冷哼一声,问:“小花儿,这小狐狸精要送到哪里去?”
“明师兄交待要送到他那边去。”花娘子硬着头皮说。
孟婆忽然吃吃笑起来,笑得很有些邪气:“老婆子记得小花儿是百合,怎么舍得把这个可人儿送出去呢?”
“婆婆见怜,别让小花儿当着孩子们出丑了。”花娘子尴尬无比。待孟婆摆了摆手,她如蒙大赦,拎着铁木贞飞身离去。
灰色微光笼罩着的似乎是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光线没有一点明暗变化。无论是没生命的建筑,还是有生命的植物,都没有阴影,有的只是同色调的灰。在这种灰色空间内呆久了不发疯才怪!铁木贞暗自叹气。
花娘子也是幽幽一叹:“真不知道算是你幸抑或是不幸,被明师兄看上,你不用喝孟婆汤,不必活得像行尸走肉,只是在幽冥鬼界里,保持清醒神智的痛苦却比死更难受。真不知道你能熬多久。”
这花娘子竟然喜欢女人,说到动情处,手便在她身上游走抚弄。强忍着恶心的感觉,铁木贞极力保持着呆滞的表情不变,心想:明师兄既然听上去权势不小,这花娘子必不敢太过放肆的!
算是所料不差,花娘子很快就恢复平静,拎着她来到一所独院前,在院门上的狮头门环上轻叩两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个吊梢杏眼的女子,盛气凌人的喝问:“花娘子,你不在外面办差,跑这里来干什么?”
咯咯一笑,花娘子嗲声笑道:“杏娘子,别介,咱姐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多时不见,你不该请我喝杯热茶么?”
不是以前有过节,就是厌弃花娘子的为人,杏娘子丝毫情面也不给:“鬼跟你有交情。花娘子,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花娘子也不生气,将铁木贞推出去,幸灾乐祸的说:“明师兄的新欢,我可是安全送到了。少一根寒毛,明师兄自会问你。”
仿佛咽下半只绿头苍蝇,杏娘子憎恶的瞪着花娘子,半张着嘴只是说不出话来。院子里闻声出来七、八个大大小小的丫头,看向铁木贞都带着明显的敌意。
“好了,不听话的小妹子,你就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吧。”花娘子的手在铁木贞脸上拂过,一阵针扎般的刺疼感让铁木贞失声呼痛时,她已笑着飘身远走。
刺疼感减轻,铁木贞放下捂着脸的手,看到杏娘子等人围在自己身边面色极不善。她故作惶惑:“哪位姐姐行行好,告诉我怎么出去?”
杏娘子冷笑:“到了这幽冥鬼界还想出去,真是痴人说梦。”
“什么幽冥鬼界?姐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连幽冥鬼界都没有听说过?”杏娘子一怔,对铁木贞的敌意却更浓了,“看来咱们爷对你可真是不同一般呢。”
“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啊。”故意揉着眼睛,铁木贞嚷嚷道:“我是做梦,一定是做梦。天亮了,梦就醒了。”
“傻子。”杏娘子的敌意转为轻视之意,嗤笑两声,吩咐叫珠儿的女人把铁木贞带进去,安置在东厢房。
珠儿悄然退了出去,门无声无息的关上,死一般的寂静笼住铁木贞,她想尖叫,张了张嘴,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冷静,弟弟以及那些可怜的孩子都等着自己搭救!这样告诉自己,铁木贞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打量起屋中情形。
仍是那没有色调变化的灰,屋中桌椅床柜,无一不是灰色石材所制,做工精细,上面的镂花雕纹都极精致。灰纱重缦被吹入窗棂的风拂动轻扬飞舞,像灰色的幽灵晃动着。靠窗的长案上摆着一个八角果盘,上面摆着灰色的佛手,旁边是个灰色美人瓶,插着一把不知是什么雀儿的灰羽毛。
估计暗中肯定有监视自己的人,铁木贞略一打量,便飞快的奔到床上,连鞋也不脱就跳上床,缩到床角拉过被子蒙住头。
隔壁屋子,杏娘子轻蔑的啐了一口唾沫,嘀咕道:“傻头傻脑的,真不知道爷看上她哪一点了。”
“爷看上她哪一点,要跟你汇报么?”明致远鬼魅般的出现。
“爷恕罪!”杏娘子闻声伏地请罪,丰腴的身体颤抖不止。
“给我把她看好了,若有半分差池,当心你的小命。”
笼在脸上的灰色淡去,明致远的脸部刀削般的轮廓更为分明。杏娘子痴痴的看着他,连他接下来的吩咐都没反应过来,待他身形消失在原地,她才如梦初醒,继而大忿:“爷竟要带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参加盂兰会!”
珠儿在角落里接了一句:“咱们得快点帮她打扮,不然她被人比了下去,失的是爷的颜面,咱们的日子怕不好过了。”
“还用你来教训我么!”杏娘子隔空一掌劈去,抽了珠儿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