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出来的,正是长孙皇后。薛礼低头躬身一礼,长乐赶紧上前,将母后扶着坐在李世民身边,站在长孙皇后边上,一脸讨好的笑容。长孙皇后瞪了一眼薛礼,又对李世民一笑,这才道:“薛礼,你先坐下!”薛礼起身道谢,局促不安地坐在凳子上。
长孙皇后道:“皇上,臣妾有几句话问薛礼,若是答得好了,随便皇上封赏!”李世民点点头,长乐却脸带忧色,看着母后。
长孙皇后道:“薛礼,本宫也知道你救过丽质一命,而且感情深厚。不过本宫问你,你家中的妻子怎么办?难道让丽质以公主之尊,下嫁给人做小吗?”
此言一出,长乐脸色瞬间也暗了一下,李世民道:“不错!朕也准备说这个问题,薛礼,你意欲何为啊?”
薛礼跪倒在地,沉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薛礼虽然身无长物,和长乐公主确实情投意合!不敢有丝毫亵渎冒犯之意!只是薛礼家中妻子,都是跟着我共过患难的,生死相随,薛礼如何忍心抛弃!还请皇后娘娘和皇上明鉴!”
长孙皇后怒道:“那你什么意思?难道真要我家丽质嫁给你做小吗?”
薛礼叩头道:“小臣不敢!”
李世民沉声道:“朕给你个机会,你将家中妻子休了,朕就做主,将长乐许配于你!”长孙皇后和长乐都看着薛礼,长乐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薛礼低声道:“皇上恕罪,小臣无法做到!小臣实在无法抛弃家中妻子!”
李世民面色恼怒:“你敢抗旨?”
薛礼道:“皇上如果下圣旨让小臣休妻,小臣不敢遵旨!”
长孙皇后怒道:“皇上,丽质,你俩都听见了吧!”
长乐不等李世民答话,走过去跪在薛礼身边,抽泣着将眉儿和雨薇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长孙皇后听了面色稍微好转,柔声道:“丽质,你先起来!这俩位女子倒也值得敬佩!”
长乐道:“父皇,母后,要是薛大哥这时不假思索抛弃家中妻子,女儿无论如何是不会跟随他的!如今他为了眉儿和雨薇,敢于违抗父皇圣旨,正是重情重义啊!”
李世民道:“丽质此言似乎也没错啊!”
长孙皇后道:“皇上,你怎么又为这薛礼说话!难道我家侄儿就那么不入你的眼吗?”
李世民不答,忽然问道:“薛礼,你这次进场时,为什么来迟?”
薛礼一怔,先扶起长乐,自己跪下道:“皇上,那是小臣以前得罪过的突厥人,忽然发难,所以迟滞了。”
李世民道:“那么验身牌和路引为什么也同时丢失?还有你和丽质在街上闲逛都能被人追杀,出游更是遇刺重伤!如何解释?”
长孙皇后吓了一跳:“皇上,真有这种事?薛礼,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讲!”
长乐道:“母后,这件事薛大哥实在不好说,女儿来说吧!其实这些事都是长孙冲表哥所为!”
长孙皇后怒道:“胡说八道!冲儿为人和善,怎么会做这种事?”
长乐也不争辩,用力捶了一下薛礼。薛礼只好开口,将开始被崔瘸子追杀,后来崔瘸子被胡桐抓住招认是长孙冲,以及长孙冲所派的孙浩,被打断了腿。再到后来去南山被扶余若冰刺杀,扶余若冰认出孙思邈后招认是长孙冲等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长孙皇后仍然不相信,怒道:“这是你们俩的一家之言!那个什么冰又不在,崔瘸子听你说又死了!单凭你说,怎么算得了数?”
长乐辩道:“父皇母后,三哥也知道的!而且长孙府有没有一个叫孙浩,还被打断腿的,一问就知道啊!”
李世民闻听,拍拍掌,进来俩个侍卫,李世民低声吩咐一番,俩人退了出去。不久其中一个带了李恪进来,李恪拜见了李世民夫妇,见薛礼跪在地上,心知肚明所为何事,心中叹息。
李世民问道:“恪儿,薛礼遇刺,你可知道详情?”李恪瞪了长乐和薛礼一眼,无可奈何,只得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这时刚才出去的另一个侍卫走了进来,低声在李世民耳边说了些话,长孙皇后自然也听到了,还没听完,脸色已经一片恼怒。这侍卫禀报完毕,赶紧出去。
长孙皇后等着人出去,怒道:“冲儿怎么这样!勾结市井之徒,流连于烟花之地!还在外面养了几个小妾!亏本宫还对他一片期待!”猛然间咳嗽几声,脸涨得通红,不一会昏厥过去,情况和长乐在楼观台时一模一样。众人都大惊失色,长乐扑上来扶住长孙皇后,李恪赶紧出去喊太医。
李世民道:“薛礼,你去找孙真人来!”
薛礼慌忙也跑了出去,好在王风仍旧在等他,薛礼拉过王风,低声说了。王风听说要找孙思邈,赶紧带着他前去钦天监。原来孙思邈最近忽然迷上了星象之道,经常在太史局(钦天监)和袁天罡讨教星象。好在钦天监也在宫城之类,俩人飞奔过去,孙思邈果然在这跟着一个道人在看浑天仪。这道人白须白发,看上去倒是比孙思邈还要年长。薛礼知道此人就是袁天罡,不敢怠慢,行了一礼,这才说了皇后病危。孙思邈赶紧跟着出来,一起赶去太极宫。
到了太极宫,几名太医已经在了,各自使出手段,正在救治。长孙皇后病情微有好转,脸色还是通红,呼吸有些不畅。长乐在一边垂泪,见孙思邈来了,赶紧拉拉李世民衣襟。
李世民也不客套,急道:“孙真人,快看看皇后怎么样了?”
孙思邈点点头,上前把过脉,吩咐一名太医将金针拿来使用下,仍旧先下了针,见长孙皇后气息已经缓和,这才开了方子,令人快快煎药过来。
薛礼见长乐哭的满脸泪痕,走了过来,取出块丝巾,还是长乐当初那块,递了过去。长乐擦擦眼泪,这才发现这块丝巾竟然还是自己当时给薛礼的,却被他仔细收着了,心里喜欢。转头看母后还是没醒,又忍不住抱住薛礼左臂大哭起来,薛礼轻拍长乐肩头,李世民瞟了一眼,也没说话。
药煎好后,长乐扶着母后,李世民亲手用勺子将药喂下,见长孙皇后气息平稳,脸色转好,这才松了口气。转头道:“贾太医,你们几个出去,不许提起皇后犯病之事!”几人躬身退下,内侍们也都退了下去。
李世民道:“孙真人!多谢了!”
孙思邈微笑道:“皇上不需如此,医者本分罢了!皇后娘娘不久就会醒过来,以后还需要经常锻炼身体才是!对了,贫道曾经教给薛礼一套五禽戏,不若有空让他教给皇后娘娘如何?”
李世民一怔,忽而笑道:“道长好计算啊!”
孙思邈笑道:“天赐姻缘,贫道顺水推舟罢了!”
李世民皱皱眉头,微有不解:“为什么是天赐姻缘?”孙思邈笑而不答。
长乐听说母后没事,孙思邈又提起姻缘之事,不好再听,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见薛礼还站着,狠狠地瞪了一眼。薛礼看看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长乐出去了。
李世民道:“眼下就我俩人,真人明示吧!”
孙思邈道:“皇上可知道道宣和尚?”
李世民道:“也在终南山的道宣法师吗?朕先祖是老子,朕自然信奉道教,不过道宣法师之名,朕也有所闻。”
孙思邈笑道:“贫道初见薛礼时,吓了一跳!见他面相奇怪,仔细一算,薛礼本来该是个死人,如今不但还活着,命格极好!贫道怕看错了,找到道宣,道宣看过后也是这样说,而且还说薛礼必然是我大唐第一猛将,有大将之相!后来公主去了道观,贫道看出俩人竟然有因缘之相,故而有心撮合!”
李世民道:“真人和道宣法师俩个人一起,自然不会看错!朕对薛礼也很满意,只是皇后一心将丽质许给长孙冲,如何是好?”
忽然长孙皇后轻声道:“皇上,臣妾也不是强求让丽质嫁给冲儿!而且冲儿如此不争气,臣妾也无话可说,下嫁丽质给冲儿之事,就作罢好了!”孙思邈见长孙皇后醒了,打个稽首,告退出去了。
李世民握住长孙皇后的手,心中喜悦:“观音婢,你没事就好!这次多亏了孙真人来给薛礼助威,刚好遇上啊。”
长孙皇后微笑道:“皇上不必给薛礼说好话!臣妾也不想再阻拦,不过这薛礼身无寸功,还是等他跟着皇上建功立业再说吧!”李世民含笑点头,抱起长孙皇后,心里欢喜。长孙皇后伏在李世民肩头心中微微叹气,为长孙冲的不争气而愤愤不已。
孙思邈出来后,见王风在等着自己,问起薛礼,王风笑着说跟着长乐去立政殿了。孙思邈吩咐王风跟着程家姐弟回去,自己仍旧去找袁天罡论道去了。
薛礼跟着长乐拐来拐去,到了一座大殿门口,上面写着‘立政殿’三字,正是长孙皇后寝宫。进去后,入眼的是一座花园,里面几株巨大的桂花树,散发出阵阵清香。俩人走到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几名宫女上来奉了茶,都退了下去。
长乐喝了口茶,低声道:“不知母后怎么样了!”
薛礼道:“有爷爷在,不会有事的!”
长乐道:“母后听了长孙冲的事情,按理说不会再逼迫我了!”
薛礼道:“皇后娘娘不会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她也是担心你罢了。”拉着长乐的手,在花香之中,俩人不由得心醉。
忽然薛礼看见一个孩童,正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故作不知,给长乐使个眼色,长乐一笑,也不理会。等这孩童走到长乐身后,正要大喊吓人时,长乐猛然回身,叫了一声!这孩童吓人不成,反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哭起来。
薛礼笑着拉他起来,给他拍掉灰尘,见他眼中有泪珠,笑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哦!”这孩童点了点头,将眼泪收了回去。
长乐笑道:“稚奴,看你还敢经常吓姐姐玩!”薛礼一震,尽管已经有了准备,听到这人就是李治,还是惊了一跳。
李治嘟着嘴道:“前边那么热闹,父皇竟然不许我去看!也不知道是谁拿到了武状元,我要去求父皇让我见见!”
薛礼蹲下身子笑道:“你找武状元做什么?”
李治展颜道:“我找他学武艺啊!上次被李愔打败了,我学了武艺好报仇啊。”话没说完又嘟起了嘴,长乐笑着说李愔是李恪的小弟,和李治年纪差不多大。
薛礼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学了武艺,自然要上战场杀敌,你怕不怕?”
李治摇摇头道:“我不怕!父皇十几岁就上战场了!”
薛礼笑道:“不错!既然如此,我教你好了!”
李治撇撇嘴:“你是谁?我才不要你教!”
长乐笑道:“稚奴,这个就是武状元薛礼大哥哦!”
李治半信半疑,围着薛礼转了一圈,仰头道:“能不能露一手?”
薛礼四下看看,找不到什么东西,忽然看到大桂花树,微微一笑,疾步上前,飞起一脚踢中树身,自己在空中一个空翻站在地上。树身不停地摇晃,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洒了三人一身。李治目瞪口呆,长乐掩嘴窃笑。
李治反应过来后,拉起薛礼的手,一脸崇拜道:“你好厉害!我以后就跟着你了!教我几招怎么样?”
薛礼笑着点点头,将五禽戏中简单招式挑了几个交给李治,小孩子一旦迷上什么事请,学得很快。没学到几遍,李治就做得像模像样了,心中欢喜,给薛礼装模作样的抱拳行了一礼,飞跑出去,要去找李愔再次比划几下。长乐看着李治小身影,眼中一片慈爱,坐下后和薛礼说起李治的趣事,俩人不时莞尔。薛礼又让长乐也学学这五禽戏,也经常锻炼下,手把手的教了起来。长乐笑面如花,认真地学习起来。刚刚教了几招,外面走进几个人来,正是几名宫女扶着长孙皇后回来了。长乐赶紧上前扶住母后,薛礼低头垂首,站在一边。
长孙皇后看了一眼薛礼,淡然道:“进去吧!”长乐扶着母后进了里面,薛礼犹豫了下,也跟着进去。
进去后长孙皇后倚在榻上,长乐坐在一边。长孙皇后也给薛礼赐了座,让宫女都退出去,开口问道:“你会不会一生爱护丽质,绝不变心?”俩人闻言都是心中一震,长乐脸上闪现出喜色。
薛礼赶紧起身跪下道:“微臣会用生命守护公主!一生不渝,绝不负心!”
长孙皇后道:“你家中的事,本宫也懒得再追究了,不过你要是敢对丽质有一丝不好,本宫绝饶不了你!”
薛礼道:“微臣绝不会如此!”
长孙皇后正要说话,李治推开殿门跑了进来,哈哈大笑。见母后回来了,跑过来歪在长孙皇后怀里,喜笑颜开的说自己刚才跟着薛礼学了几招,如何将李愔打得一败涂地。长孙皇后满脸慈爱,拍拍李治小脑袋,叹口气道:“薛礼,以后有空多陪陪稚奴!他的哥哥们都好忙啊!”
李治拍手笑道:“这样最好了!我好和他学武艺!”
长孙皇后笑道:“随便你好了!你们出去玩吧,母后累了!”长乐将长孙皇后扶进寝宫,服侍着躺下后,出来一看,李治又和薛礼在外面树下比比划划,很是融洽。长乐心中的忧闷已经烟消云散,心情愉悦,笑着上前,跟着俩人玩耍嬉戏。
晚间薛礼先回到了程府,见王风也在此地。薛礼先进去和程咬金夫妇说起今日之事,程夫人听到说长孙皇后心意改变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程咬金更是兴高采烈,连声称赞薛礼。和俩老说了会话,薛礼出来带上程家姐弟和王风回到了豪义坊,还没进门,周老四看见他回来了,赶紧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胡桐和苏定方在前,王孝杰,高侃,张海等人紧随身后,赵大胆亲自擂起大鼓,高声呼喊。胡林和周老四等人燃放起鞭炮来,一派喜气洋洋。
胡桐抱拳笑道:“兄弟果然是大将军的料啊!大哥以后也就沾你的光了!”
苏定方抱拳微笑道:“恭喜!”
其他人也都纷纷道喜,薛礼满脸堆笑,一一回礼,在众人簇拥下进了豪义坊。楼上楼下都已经摆上了宴席,原来胡桐将京城最有名的‘无双居’酒楼的大厨花重金请了过来掌勺,胡桐手下有头有脸的也都过来庆祝。薛礼再次向全场道了谢,这才和胡桐等人上了四楼。还没开席,楼下又是一阵喧哗,原来是李恪为首,李翎,尉迟宝林等人也都赶了过来,薛礼赶紧都迎接到了楼上。又是一番客套恭喜,众人纷纷坐下,吆五喝六起来。
席间薛礼抽空低声对李恪说了长孙皇后的态度变化,李恪先恭喜了一番,接着鄙视道:“你俩的事,又将我牵扯进去,不看在你是我兄弟份上…..”薛礼赶紧抱拳打拱,端起酒杯赔罪,俩人对饮一杯,心中都十分喜悦。
薛礼敬了一圈酒,走到王孝杰和高侃身边时,不待说话,俩人已经抱拳行礼。王孝杰笑道:“认赌服输!我哥俩的命,以后就卖给薛老大了!”薛礼也不多话,各自敬了几杯酒,相视大笑。
这一晚的酒宴,喝倒了不少人,薛礼酒量虽大,架不住人多,也醉的一塌糊涂。连同程怀默和尉迟宝林,歪七扭八地躺在一张床上,程若曦揪着程怀默耳朵喊不起来,只好自己回去了。临走时再三告诫王风好生照顾几人,王风哪敢不答应,一晚上跑前跑后,忙个不停,天快亮时才趴在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