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尚签完了字,女警察问:“你们得给他买个盒儿吧?哪能这样提着回去啊?”
“浪费那个钱呢,”靳云鹏忙摆摆手,说:“大师兄的儿子女儿不是说让找个地方撒掉么,又不入土为安,买什么盒儿?”说完,他从车上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把装有冯尔禹的骨灰的麻袋子放进了塑料袋里,又道:“大师兄啊,你就安心地上路吧,我们请示一下老板,看看什么时间把你安放到金台山上去,放心吧,一定会帮你找个好风水的地儿。”
女警察点点头,说:“这就齐啦,走人。”
开车出了殡仪馆的大门,金尚说:“我们应该请那警察姐姐吃个饭吧?也快中午了,人家辛苦一上午,人之常情么!”
在车里昏昏欲睡的靳云鹏打了一个哈欠,说:“请,必须请!赶紧停车吧,再往前走,警察姐姐车可就拐弯了。”
停了车,金尚下车跑到女警察的车窗跟前,女警察降下玻璃,问:“什么事?”
金尚有些兴奋地打着手势,说:“请你吃个饭呗,就我们仨人。”
“饭就不吃啦,刚从那种地方出来,我哪里吃得下?”女警察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女人嘛,来感受一下死亡的气息,自然难免伤心。金尚不甘心就此罢休,说:“大姐,我是诚心诚意请你一起吃个饭嘛,也算是感谢您帮我们把我们的大师兄送走,给个面子吧。”
“少跟我来这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嗯?金尚愣了,我没说错什么啊?
“帅哥,你是惦记那份遗嘱吧?哈哈,是啊,那套房子能值小二百万哪!”
金尚忙摆手,道:“哎哟,那房子里全是死人的器官标本,谁敢住啊?我可不敢想那件事儿。”
“唉,年轻人,你想不想那件事儿,我现在都作不了主,那遗嘱上写得明明白白,只有宋楚材同志有权力决定,在哪个适当的时候把那张纸交到你手中,哈哈,你说说,冯尔禹这个死鬼损吧?怎么设计的呢?”
金尚心中一沉,妈呀,还有这个细节哪?那就够他娘的呛啦,宋老板不把我榨干喽,哪能让我那么容易就得到一套房子?
“我真的没想到拣个天大的便宜,我跟他非亲非故,凭什么就继承人家一套房子啊?”金尚说:“所以嘛,我请您吃饭,跟这个遗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女警察听了,赶紧摆摆手,说:“那就更不用吃饭了,你们还是考虑考虑那骨灰的去处吧,”说完,女警察升上了车窗玻璃,这就算是拒绝了金尚的好意。
金尚回到车上,也不说话,直接开车走人。靳云鹏回头看看女警察的车,对金尚说:“这大姐有个性啊,一枚小鲜肉摆在面前都不动心?”
金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掩盖他的失望心情了,尴尬地说:“唉唉,可能是我这小鲜肉老了点,她可能担心咬不动。”
此刻,金尚的心中异常复杂,如果冯尔禹在遗嘱中真的写明了宋楚材有权决定在适当的时机……妈的,这两个王八蛋原来还是紧紧地绑在一条线上啊,也就是说,冯尔禹拿他的那套房子给老子下了个钩?就等着我像鱼儿一样去咬?如果真是这样,我还真得需要一点耐心,看看我有没有足够的智商与这两个老王八蛋斗争到底。
车子刚拐上大街,梁洁的电话就来了,金尚把手机递给靳云鹏,说:“帮我接一下。”靳云鹏摇摇头,说:“万一是私事儿哪?”金尚一瞪眼,说:“怕什么?大不了我们两个一起****嘛!”
靳云鹏接了电话,梁洁说:“主任说了,你和靳云鹏下午休息,晚上去监护病房值班。”靳云鹏说:“好,知道了。”
梁洁一听,觉得不对劲,问:“你谁啊?”
靳云鹏说:“尚哥开车了嘛!我替他接一下电话,不行啊?”
梁洁不高兴了,说:“一点规矩都没有,把电话给他,我还有事情跟他说!”
靳云鹏倒没有生气,说:“好的,好的,稍等。”
金尚接了电话,梁洁说:“以后,凡是我打的电话,一概不能让别人接!以前给你交待的注意事项你都忘啦?”
这是你娘的什么话?处处与我为敌么?金尚说:“若有老板的指示,你就给老子传达一下,没有的话,你就挂了吧,老子开着车哪,添什么乱?”
梁洁一听,顿时气得心跳加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挂掉了电话。靳云鹏听得目瞪口呆,说:“尚哥,行啊你,真爷们啊,听你顶得她没有还手之力,真特妈爽啊!”
金尚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说,心中却想,老子原本以为马上就要到手的房子,今天看来,基本上没戏!妈的,两个老王八蛋合起伙来调戏我哪!那张可望不可及的遗嘱,与我而言,就是我的一张卖身契啊,就算我忠心耿耿地给老板卖命,谁知道将来有没有兑现的那一天?我这小半辈子的青春时光,哪能赌在宋楚材身上?
今天从女警察口中意外得到的这个信息太重要啦,重要到金尚因此改变了主意。车子快到医院北大门那条大街的西口时,金尚回头问靳云鹏:“师兄,你还回医院吗?”
“还回个蛋啊,“靳云鹏往车外看了看,说:“那娘们儿不是说了嘛,我们下午休息,晚上去病房值班,奶奶的……我下车,回家睡觉去。”
金尚在金台丽景公馆的地下车库入口处停了车,靳云鹏就下去了,说:“晚上见吧伙计。”
……………………
金尚开车进了医院北大门,然后一路上坡前行,直至小松树林中的小路尽头。“大师兄,看来,这洞里就是你的安身之处啊,如果老板不过问,我看哪,你就安心在这里修行吧!”说完,金尚找钥匙,开了小院的门,把车开进了院子里,又反锁了门,这才去开那道大铁门。
刚把门打开,手机响了,宋老板打来的。
金尚一时紧张,暗想,难道还真是心有灵犀?金尚接了电话,宋老板问:“都办完啦?”
“哦,是啊,都办完啦,刚从殡仪馆回来,我把冯秘书的骨灰带回来啦,寄存在人家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个警察说,他家里人的意思是撒到金台山上,所以嘛,我也没买盒子,就装在殡仪馆提供的一个布袋子里……”
“嗯,好啦,我知道啦,你这样做,很对,考虑很周全,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老往殡仪馆跑嘛,嗯,这样吧,你把他的骨灰,放到那个仓库里,以后他们家里人来了,要求看的话,就拿出来让他们看看,不要求看呢,就扔在那里吧,反正,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正中午的太阳就在头顶上悬着,虽说正是腊月里,却也还算温暖如春。可是,金尚接完了宋老板的电话,竟然感觉后背上有冷汗冒出来了。难道说,宋老板也在暗中算计着我的工作进展?不是说今天上午家中要来客人么?怎么还有心思考虑冯尔禹的骨灰问题啊?老板哪天会不会来这洞里,亲眼看看冯尔禹的骨灰是什么样子?
提了那个红色塑料袋来到洞中,金尚却又一时想不出具体放在何处才好。刚出殡仪馆大门之时,金尚还打算找一口空着的水缸放在里面,再盖上一块厚厚的石板。此刻,金尚站在洞中,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把他压在水缸之中,岂不是让他误以为永世不得翻身么?冯尔禹虽然已经成灰,但他的灵魂应该还在,或者就在我的身边,我要对他好一点……
一直往里面走,洞顶越来越低,直到弯腰也不能继续前进之处,金尚发现这片低矮的空间里堆了好多石头。金尚拿出手机照了照,石头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不知这是多少年的积攒才能有这么厚。
大师兄生前也是一个衣着讲究爱干净的人,把他安放在这些陈年灰尘之中,肯定不妥!金尚想了,只好弯了腰,提了袋子往外走。来到灯光明亮之处,金尚一眼看到了那几个铁皮保险柜,哈哈,暂时放在保险柜里吧,至少里面比较干净啊,这几天万一宋老板问起来,也好说一些。
把冯尔禹的骨灰放进保险柜,金尚又到车上拿了纸香蜡烛,恭恭敬敬地在保险柜前面跪下,把蜡烛点了,把香点了,这才发现还需要一个能替代香炉的东西。
唉唉,真叫一个麻烦啊,你一根绳子搭到暖气管道上一死了之,我哪?我想给你烧烧纸,现在倒还要去找个插香烛的东西……金尚有点不耐烦了,如此没完没了,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么?
金尚在院子里找寻了一圈,没发现有想要找的东西。在车里拿了那把强光手电,重新返回洞中,再一次弯了腰走近那一堆乱石。金尚想拣几块小一点的石头,若能分别把两根蜡烛和一束香挤住,固定在冯尔禹的骨灰面前,今天的仪式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下午呢,别的事情先不办,一定先去买个瓷香炉回来……
石头的形状各式各样,只是个头有点太大!每一块都有西瓜那般大,搬也不好搬,样子又不好看,实在令人丧气。金尚就有点不明白了,这堆石头应该是开凿山洞的时候留在这里的吧?为什么就没有几块拳头大小的呢?
金尚不甘心就这样半途而废,他把强光手电平放在不远处的一口水缸的石板盖子上,开始两手搬动那些石头,从中间往两边扔。因为,金尚的心里刚刚有了一个新的打算,这段时间如果有空闲,应该在这儿用这些石头给冯尔禹砌一个临时的坟墓,他长时间待在保险柜里也不合适吧?
下一步的工作任务也就是送货吧?金尚甚至觉得宋老板有可能这两天就会安排新的送货任务,只有把货送出去,白花花的银子才能流进来嘛。既然老板需要经营这送货的生意,自然少不了把货存在这里面。以后如果经常来存放那些液化氮钢瓶,每一次打开保险柜,都要先看一眼冯尔禹的骨灰,当然不合适呀,谁愿意经常看到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骨灰啊……
中间的石头被扔到两边,金尚的脚底下很快就清理出一块空地,若在这一小片空地上砌个一米见方的墓,冯尔禹应该会满意吧?唉唉,你养的什么儿女啊,怎么连块墓地都不舍得给你买啊?
金尚心中骂道,你个狗***日的老冯,只有我考虑你在阴间的感受呢,要不,我费这个力气呢?你以为砌一个墓不用下力气啊?如果我一个人弄不成,还得再想办法把我那个二叔给拉过来帮忙啊,这个世界上,我在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也只能想到那个不是我亲爹又胜似我亲爹的人呀。
正当金尚在心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之时,突然感觉两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不对!妈呀,下面怎么像是空的呀?
金尚原地蹲下,抬脚用力跺两下,声音确实异常,有回音!
脚下面会是什么?
溶洞?
暗河?
密室?
瞬间出现的“密室”二字把金尚吓了一跳,他赶紧弯着腰走到手电跟前,伸手把手电抓过来,开始仔仔细细地察看刚刚清理出来的这一小片空地。
借着强光手电,金尚只看到地上一层混合了盐花的尘土,刚才已经被踩得十分凌乱。不过,刻意跺跺脚的话,那声音确实像是在敲一面鼓。挪动到几米之外再跺脚,那种“嘭嘭嘭”的声音就没有了,一点回声都没有。
金尚继续回到原地搬石头,也可能是这洞中空气稀薄的缘故,明明可以扔出一米开外的一块石头,偏偏滑落到了两脚中间。幸好,幸好,没砸中老子的脚趾头!金尚暗暗庆幸之时,突然发现那块石头在他的两脚之间砸出一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