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深,逐渐摸着了初夏的边沿,日头也眼见着大了起来。
早春的花是还未燃到尽头,这时都是展了枝头,几乎争相恐后的绽放出明艳动人的颜色,一簇簇在精心修理的院落里,万紫千红的点缀着假山流水。
此间已至四月二日,苏静清早便由小纯替之整理妥当,化了淡妆,简单束了发髻,选了干净素色的衣服穿着。
安府外面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苏静出来,便出发重新回到淮山,去祭拜苏静的亲爹苏淮尚。
大哥安养之先前几日找了理由,借口说沐邙山的师尊有事传讯来,先行离开。而安府众人还需要人打点,于是不放心苏静一人独自去的谢氏只能让二哥安正之陪着。
这几日正闲闷得厉害的安正之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难的有机会出去游玩,这样的好事安正之是决计不会错过的。而苏静有安正之陪伴,也是欣喜,她最怕的便是谢氏等人陪伴前去,毕竟干娘的为人精明,难免会看出什么倪端;而若是粗心大意的二哥安正之则不然,既可以找到人证明安家三小姐确实是“遇难”而死,也不必担心被发现破绽。
对于二哥安正之,苏静却是放心得很,也不知道被其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马车行了两个多时辰的路程,便到了淮山脚下。
苏静两人下了马车,活动了会儿坐酸了的手脚,安正之却苦着脸,一只手摸着肚子对苏静提议先行吃过午饭再进山不迟。
苏静思索片刻,虽然有些担心耽误了时间,不过确实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快要未时。坐了两个时辰多些的马车,肚子也有一些不争气的叫唤。于是两人便让腿脚麻利的小厮上山到锦绣庄的厨房里随意取些食物下来。因为上山祭拜的墓地是在另外一条山道上,所以两人只是在山脚下等着,也就不去锦绣庄里面了。
吃食很简单,只是寻常的家常小食,锦绣庄的厨房也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只得匆匆忙忙将就着作了一些食物,让上山取食的小厮送下去。
苏静自然明白道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安正之却是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下食物,不过终究抵不过肚子的叫唤,埋头就着食盒吃了起来。让一边送饭的小厮抹了一把汗。
吃过了晌午,苏静便吩咐丫鬟小厮们整理好祭奠用的事物,因为苏静借口的失忆,由安正之带着朝着另外一条上山的路走去。
通往淮山上苏淮尚的墓的路与锦绣庄的路不是同一条,比之更是好走了许多,并非陡峭不堪的山路,有着人为修正过的痕迹,看来皇上对这位过世的朋友十分看重。
苏静等人一路步行上山,没了轿椅的便利,苏静还能坚持一二,而安正之却是又叫苦连天起来,不住的让小厮和苦力扶持他,嘴中还嘟囔着一些“早知道不如不答应”之类的话语。
惹得行在前面的苏静直翻白眼,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安正之也是无奈得很,他本身便是享受惯了的公子哥儿,让他来爬上淮山,的确得脱掉一层皮。
好不容易爬上淮山顶上,那些佣人小厮也被安正之折腾得半死不活。
不过淮山之顶的确壮观,方才还是稳稳的山路,在一瞬之间似乎就峰回路转,山头就像是被一剑削断一样,到了尽头。
瞧着似乎触手可及的云雾,还有俯视整个脚下大地的高峰,几乎人人都心生豪迈之情。安正之更是抚掌大笑着豪言壮语,哪里还有刚才被累得要命的样子,现在确实活蹦乱跳,到处寻着酒壶,想体会一把谈笑间指点江山的干云豪气。
苏淮尚的墓便在山顶的边沿,与其妻子正对着山崖断绝之处,并排在一起。
苏静一人走到墓碑之前,山崖下涌上来一阵阵的山风,鼓动着苏静的袂绝飞舞,而墓碑之上写着端端正正的描红大字,
“吾兄振国之将苏淮尚长醉之地”
“其妻叶氏陪醉之地”
正正的红字显得豪情万丈,就如同墓地主人不过一醉而已,而不是战死之士。
苏静不禁也被这份墓名的霸气所感染,取来酒杯,斟上一杯清酒,洒在墓前,心中暗道“虽然你们的真正女儿不知到底如何,但是想必你们也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但是事不如人意,不过我会好好代替她去活下去,去闯一份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到的精彩!”
酒滴滴洒落,风吹起,从山崖之上引来一阵风动的轻啸。
安正之埋头酒间,正想对天大发豪情,却看到苏静站在那两座墓前,青丝吹起,手中的酒杯正斜着口,祭酒墓前,突然觉得这时的苏静脱去了平日柔弱的样子,坚强的站在那里。不由得微微一愣。
突然之间,山下传来一阵轰隆的声音,安正之却惊悚的发现苏静站立的那块地面前多出一道裂痕!而苏静却茫然不知。惊得他几乎要高声去叫起来,可是要喊出的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好不容易大声喊道“快跑!”一把扔了酒壶,急忙的冲向苏静。
却看到苏静被他的叫声引来的疑惑的目光,脚下的土地却裂了开来!却浑然不知!
等到苏静发觉不对,低头看脚下的时候,那断裂的山崖却剧烈的震动起来,苏静更本无法站稳,缓缓向断裂的山壁滑下去。
“篱儿!”安正之冲向苏静,想要抓住苏静因为山体崩裂而坠落的手,却始终晚了一步。只能看着苏静那素白的身影和碎裂的山石一同坠落。
“篱儿!!”
似乎天地间只有那一抹绝尘的身影,在空中飘飘荡荡,粉碎了安正之的整颗心。
“苏夏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