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胡话!”说着,苏祈水执意要把苏怡山背上。那士兵见状,连忙把苏怡山背了起来。苏祈水见那士兵也跛着脚,身上伤得甚至比自己还重,又要把苏怡山接过来,但士兵无论如何也不肯,苏祈水只好由得他。、
三人向着光亮处走了许多,终于一片豁然,竟果真见到了外面的天地。苏祈水和那士兵不禁欢呼起来。等兴奋过去后,苏祈水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这是哪里?”
原本早已昏迷的苏怡山因他们的欢呼而找回了一点神智,在士兵的背上幽幽睁开眼,“放我下来吧。”二人只得将他放在了草地上,他们实在也累了,也想休息一下。
苏怡山勉强支撑着,环视了一下四周,道:“一会儿,往南走就是。小心避开南蛮军。”
苏祈水知道苏怡山是将地图早已看熟的,自然十分相信他。劝道:“想来离薛忆他们不远了,你休息一下,我们便有救了。”
苏怡山扯出一个微笑,却让那士兵去放风去了。自己靠在边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道:“何必如此,背着我你们也跑不快,不要再被贺兰于风追上了。我反正也不行了。”
“怎么能丢下你呢!”苏祈水很不高兴听到怡山说这样的话。
“如果你知道我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你也未必还想着一定要把我带回去了。”苏怡山道。“你知不知道,皇上派我来,监军是一个。”说着一口气上不来,咳了几下。苏祈水连忙帮他顺气,苏怡山自觉好了些,又说道:“另一个,其实我这次来,是要杀了薛忆。”
苏祈水一听,愣住了,睁圆了眼睛看着他,难以置信。苏怡山,自己的堂兄、好朋友,说他要杀了薛忆?!是皇兄命令的?为什么?!
看到他这意料之中的反应,苏怡山又呵呵笑了,可是笑得太勉强,以至于又咳了起来。苏祈水又赶忙帮他顺气,低声道:“你跟我开玩笑呢?”
“我快死了,还跟你开什么玩笑。”苏怡山道。说着,又咳了起来。苏祈水忙骂:“说什么要死要死的!偏把你救回去!”但苏怡山已经听不到他这些话,昏死过去了。苏祈水探探他的气息,很微弱。赶紧把人往身上一背,叫上那士兵,便上路了。
薛忆大惊。刚才还追着的敌军,怎么转眼不见了?!难不成这些南蛮人有什么妖术,可将人瞬间移走?索性不理会他们,直击海城?可是谁知道那些军队会不会突然又跳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说,薛忆郁闷地看了看眼前的断桥,通向海城的唯一路径已经断了。底下是深谷,谷中滔滔江水,要过人是不行的。
必须建桥才能过去。建桥所需木材倒不是难事,南蛮本来树木就很多。只是要花费几天时间,说不定南蛮真的有另一支军队,这几天便赶过来了。到时消失的军队再一出现,两军前后夹击,就很艰难了。退兵?万一遇上后面的伏兵怎么办?
正当薛忆在头痛时,有人来报,说安亲王来了。薛忆大骇,忙叫人带路奔了过去。
远远便见两个从血里爬出来一般的人,一些士兵已经迎了上去。薛忆跑过去,发现苏祈水背上还背着一个。苏祈水不肯把背上的人交给士兵,见薛忆来了,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全身立刻软了下去。薛忆忙扶住他,副将也把跟来的那士兵扶了,另一人又将苏祈水背上的人接过来。一看,竟是监军苏怡山。
“快救他!”苏祈水也顾不得形象了,眼泪把脸上的血洗出一条条印子。军医也赶过来了,替苏怡山一把脉,回头向薛忆摇了摇头。苏祈水见状,更是扑上苏怡山,大声哭叫着。众人见了,也不免心酸。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见了这场景,又还有几人忍得住。
苏祈武握着手中的信,手竟不听使唤地轻轻颤抖——怡山死了!
沙场险恶,虽然早就知道,可是他原本笃信苏怡山不会有事。因为军中还有薛忆,怡山本人也机敏多智。他原想着让薛忆轻易除去那些南蛮军,再让苏怡山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薛忆,事情就很完美了。可谁想到死的竟是苏怡山!
这时什么除掉薛忆之类的事,已经不上苏祈武的心了。他从小就和怡山交好,此时最难过的是这个名为宗亲臣子,实为好友的人的逝去。送了他去建功立业,也让他去为自己除去心患,因为最信任他,不想一场生离变成了死别。
苏祈武一拳砸到桌上,手顿时迸出血来。
“哎呀陛下,”易呈见状,忙劝道,“龙体要紧。郡王若知皇上如此看重他,想必九泉之下也要叩谢龙恩了,皇上若再为郡王伤了身,郡王又如何担待?”
苏祈武正愁无处发泄,见他凑了过来说些不对心思的话,一脚便踹了上去:“人都死了,还说什么龙恩,说什么叩谢,狗奴才!”
易呈白白被踹了一脚,大骇,连忙求饶。见苏祈武还是气得又要打上来,一急之下喊道:“皇上饶命、饶命!便看在大军获胜的喜报上,皇上便饶了奴才吧!”
倒是让他紧急之中择对了言,苏祈武一听果然想起捷报来,也不那么生气了。拿着那信又看了看,长长叹了一口气,仰天叹道:“怡山,朕还是要谢你的。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军得胜,也保佑得祈水平安——你对朕、对宣国是有功之人。”叹完,又来回踱了几步,对易呈吩咐道,“去准备靖山郡王的事,一定要厚重。”想了想,又道,“便按亲王的待遇给办了,日子定在——他们什么时候回到?”
“禀陛下,下月才回到呢。”
“那先准备着吧。”苏祈武挥挥手,让他出去。
薛忆看着骑在马上与自己并行的苏祈水。自从苏怡山死的那天起,祈水一直沉默寡言。
苏怡山带去的小队全军覆灭,只剩了这两人一尸回来,可想当时他们抗争的惨烈。谁料得到竟遇上了南蛮的大军呢?
事后薛忆仍在后怕,他看看被放在木板车上的苏怡山的身躯,被白布盖住了,什么也看不到。因为看不到,所以让人感觉不真实。好像苏怡山没死一样。可是旁边这人儿的神情实在太凝重,也影响了周围的人。这些将士们,不仅要为苏怡山的去世难过,还有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友们,说不定那里面还有他们的兄弟亲人——对祈水来说,苏怡山也算亲人吧。
苏祈水感觉到薛忆的视线,转过头来,很勉强地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在寒冬中几乎凋谢的一朵小白花一样不堪一击。薛忆心中像被撕裂了。
“祈水,你还好吗?”
“我很好,薛忆,我很好。”苏祈水笑着,泪水却流了出来。不敢让将士们看到,迅速地用手擦去。薛忆很想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可是知道如果自己这样做了,他也会把自己推开——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傻瓜,怎么哭了?你这样,苏怡山他走得不安心的。”薛忆只好这么说。
“薛忆,我从没想到战场这么可怕。原来从前你就这样走在死亡的边缘,而我却一点也不能替你分担。想起来都觉得很可怕,如果你死了怎么办?”苏祈水忍着眼泪,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不是活着么?”薛忆忍不住,让自己的马更靠近苏祈水的马,伸出手去牵上了他的手。自己又何尝不这样后怕,想到曾经很有可能,躺在那车上的尸体是这个人的,他甚至会自私地庆幸上天的安排,死的是苏怡山而非苏祈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