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蓝蓝的天空
“梁岳，这个事我不能帮你办。”李先权和梁岳躺坐在林子边上小河河床上的石板上，享受着仲秋时节凉爽的晚风。李先权对梁岳要拿出几乎手里全部的、甚至还预支了九月份才寄出去的稿件的稿酬来支援村里通电的事情，表示严重的不同意。
他虽然也还是一个学生，有着学生的理想化情怀，但毕竟从六十年代出生生活到八十年代，就算现在眼看着家人肩挑背扛的看起来是可以挣到个不饿肚子了，可真的是苦日子里过来的，对于困难的生活，心有余悸。就算到现在，院子里家家户户还都是算着抠着过日子的。有些时候，到做饭时，一个院子十几户人，就一家里划火柴生好火后，别的家都拿着把草柴去引火，就为了能省根需要花钱去买的火柴。
“本来钱是你挣的，你要怎样花都没问题。但你看看虽然你爸妈挣这些年下来可能手上能有点活钱，在队里村里可能都算日子过得好点的，可你家那房子也还是泥墙两三间，屋前地坝也都还没硬化，你家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本来你还小，就算你爸妈再辛劳再刻苦，挣家业也该他们操心，还轮不到要你负责。可你现在赚到钱了，你不先帮自己家里解脱下困境，你要拿出去送给大队（村的俗称）办事，你还不留名不要别人给点好话。我要是帮你办了这个事，以后要是一旦泄露了，只怕你爸妈，你外公外婆，一大家人都要骂死我了。”李先权说着，有点激动起来。
“幺舅，你说我们村里现在谁最希望能通上电？如果用上电了，谁最能得到好处？”李先权对梁岳的前前后后都知根知底，所以梁岳也不惮以比较成人化的语言来与幺舅进行交流：“你可能有其他的回答，但我的答案是我家。”
“你看，我爸会修电器，过去他要靠这个赚钱，就只能是到赶场日去街上接点生意，我也看到过他有好多次把在街上来不及修完的别人要修的收音机录音机带回家慢慢修理，用炭火烧烙铁艰难的焊取零件，误工误时不说，很多时候实在是太将就了，太难达到满意的效果了。而且一旦用上电了，咱们村里就算是困难，也会有少数几家可能会买录音机，甚至会买电视机。这些电器多了，以后要修理的可能就多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爸回来后，就在家里就可以有生意上门了啊？”梁岳接着说道。
“那也不能就你要出那么多钱啊？”毕竟事涉当下一般农村人难以想象的一万巨资，又是梁岳不仅拿出手上全部的身家，甚至预支了还没到手的一笔稿酬，这让李先权难以接受。就算要出钱，如果只是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小部份，比如一千，李先权也就感觉自己能接受了。
“幺舅，我们换个角度来想这个事情。”梁岳想了想说道：“你看哈，假如说我们不管别的人，就我家自己想要用上电，你说我拿一万能不能把电拉到我们家来？肯定不行的。现在这样办，如果真的办成了，那就相当于村里的乡亲们帮我出了一万多，两万多才能办成的事，我拿一万就办到了，我们家就可以用上电了。这样说起来，其实我还要感谢乡亲们帮衬了。”梁岳嘿嘿笑了一下。
“你这是诡辩。”李先权到底是正读大三的人，不枉是小村里当下最有文化的人，脑子一转就回过味来：“你要是只想用上电，你知不知道你拿一万都可以到街上去买地修出很漂亮的房子了，你一家人都可以搬到街上去住了，你还怕用不上电？”
梁岳记得前世两年后，村里一队那边的一个堂哥，从部队复员回来，在街上就花了七千多，连买地到修房子到装修都搞定了。三楼一底共两百多平方，卫生间用上了陶瓷便盆，在当时的岳河街上很是领了几年风骚。看来幺舅心里很有数的啊。
梁岳抬头望着天空，秋日夜色下的天空，看起来很高、很远，月亮和星星格外明亮。
“幺舅，你知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这话的吧。这说明，再有大富贵的人，家乡对于他都是不能割舍的一种情怀。”梁岳郑重起来：“幺舅，现在的政策形式你也看到了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我们以后不一定就不能有大成就，吃饱穿暖过好日子这些向往也许在我们心里将不会再是什么需要忧虑的事情。我不希望自己是感觉哪哪好就往哪哪跑没根一样的去沾别人的光那样的活着的，我想只要有可能，只要能办到，我们都能自己过好日子，也能为推动家乡的发展出一点点力。如果有可能，十年八年过去后，我会出去外面的世界，去求学，去旅游，我希望那个时候我们能有底气的跟别人说起我的家乡，甚至我还希望我们可以让别人羡慕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方土地上，而那，是需要我们先付出巨大的努力来建设家乡的。”
“到现在，除了城市和农村发展差别比较大，另外少数几个因为一些有大魄力的引路人带领、从而就算是农村甚至也能让一些城里人羡慕的乡村比如华西村、南山村外，大部份农村的发展还没有拉出多大的差距来，几乎都还在温饱线上起伏。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有干劲，也能有办法，还能有资金，那么我们的家乡，就能领先发展，未来不见得就一定赶不上城里。”梁岳继续说道：“我希望我们可以在这个方向上出点力试一试！所以，我现在虽然还小，还没办法就指点江山，就做大家的带头人，但我既然碰巧挖到了一点点横财，差不离的可以帮助大家办成一点事，那我就想先帮大家用上电。我整理的顺序是：通电；然后就可以用上电动工具以及电动机械；然后帮助我们可以比较容易做成一些建设，包括我们要修房子，我们要制家私，我们要修路，我们要办工厂；然后，我们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公路修上来，解决交通的问题；然后，我们再去想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一些农副产品做一些加工后弄出去换成钱。幺舅你看看，通电，对于我们的思路是不是很重要啊？”
李先权真的是有些被惊呆了。他呆望着梁岳，心里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好吧，你那么乐观，那么有想法，我就帮你，继续帮你。我倒要看看你能带个什么样的路出来。”李先权无奈的说道：“舅舅就等着你带领我们赶超城里人了哦。”
梁岳对于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记忆是很模糊的，这一方面是时隔久远，另一方面是当时的年龄段注定注意力很有局限性，再加上物质条件的限制，这也就导致整个八十九十年代的记忆大事记，梁岳没写满两页纸。就比如说苏联解体、美国等西方国家对我国的军售制裁、亚运会、香港澳门的回归这样的国家国际大事倒是记得，余下的，就是十多岁青少年通常的关注点了，什么流行歌曲啦，什么电影电视剧啦，什么明星啦。
而对于自己的身边，在这八十年代的后期，梁岳仅有印象深刻的就是偶尔为之的辛苦的劳作和效率低下的慢节奏生活。
是的，慢节奏，所以梁岳原本以为李支书推动村里确定下来要拉电这事，怎么的也得要三两月时间。
然而他没想到，乡亲们对于通电的热情，以及有便宜可捡的暗示心理，居然让李支书没到半个月就跑成了这件事。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居然就敢放言说拿一万资金支持村里干事业，不管他是如何弄到钱的，这都是本事。李忠感到自己这个快四十岁的中年人要是在村支书这个位置上不能带领村里搞点什么成绩出来，在这个后生晚辈面前就没脸见人了。
受到刺激的村支书第二天就开始紧赶着跑乡里、跑供电所，拿到了项目预算，还缠着乡里拿到了两千元资金支持。回村里组织村民大会，一百三十余户村民算下来户均一百元的预算分摊，让村民大会连续几天都没能利索的通过。最后李忠一番话成功让不愿出钱而反对的那大半村户自己难以取舍起来：“拉电对我们的生活作用是很大的，早晚我们都是要拉的，就是你们今天反对的人，以后看到别的村里拉上电，晚上照明亮堂了，用得起收音机录音机甚至电视机了，甚至还用上电动的打谷机切草机了，你们到时也是会想要用上电的，那这个钱早晚我们都是要出的。但现在，如果我们能统一意见，办成这个事，该我们出的钱，有人会帮我们顶一万的数目，这差不多我们每家节省了一百块钱。而如果你们现在考虑太多，这笔赞助就会被撤走，这个便宜我们就捡不到，等于你们现在少出钱不干，以后你们就要多出钱来干。大家好好想想吧。”
这种掏一百块钱可以当两百块钱用的暗示，直接就攻破了大部份人的心防，咬一咬牙，就有多数人举手同意了，少数服从多数，少数十几户人不同意也不行了。
心急的李支书雷厉风行起来，给大家留了一周的筹款时间，一周后没钱的借钱也得交上这个摊派款。除却十几户五保孤寡户外，集齐一万一千多，加上乡里的两千，李忠拿着一万三千多现款找梁岳要钱时，前前后后刚过去两周，还在十月中旬里，手上钱并不够的梁岳耍了个小聪明，拿了五千给李支书，让李支书着手该买电线杆买电线杆，该买电线变压器等材料买材料，说好等施工完了要结算时再拿五千，到时再签土地合同拿到五千块钱的李忠完全相信了梁岳，自高兴的去紧赶着买材料请供电所安排电工栽杆子架线。村里一番热闹，到每家都或装了一颗灯泡或装了三五颗灯泡，村里的夜晚终于象晴朗的夜空一样有了亮闪闪的星星时，十月居然还有几天才过去。
今古没让梁岳失望，十月二十三日梁岳就收到了再次汇到的五千五百多稿费，总算没让梁岳失信于乡亲。梁岳再次寄过去了六十章小说稿，有压力从而有了动力的人抄文效率也更高了。
十一月初远归的人们深夜时分带着各种行李赶到农科屯时，看着半山腰自己那熟悉的家园里闪着陌生的点点灯火，几疑错走到他乡了！
他们的脚步更加轻快起来，奔走在山路上照着手电打着火把的远归的人们，他们有太多想倾述的话语，他们有太多想征询的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