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启动了,我完全斜靠在车厢上,脑袋歪在玻璃窗上,放空了脑袋看着窗外。
说实话,我其实还是蛮喜欢夜景的,可惜以前家里管束得严,天黑以后就不许出门了,即使必须晚归,也必须有足够充足的理由,所以,像现在这样不着急、不赶时间的坐在车里看夜景,还真是非常难得。
“看见张扬了吗?”王经理忽然跟我说。
“啊?”我现在脑子有点迟钝,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张扬,看见没有。”王经理的脾气倒是挺好。
“张扬?”我想了老半天才把这个名字跟人对上号,“企划部的吧?”
“是,小姑娘才二十六岁,刚才开了一辆玛莎拉蒂走了。”
“天!”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王经理的话吸引了,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要是自己有钱开这么一辆车,还会不会出来上班。
“我知道她,她们小区离我们小区就隔了两个路口,那个小区还不错,但是也就是商品房,一平米超不过一万三千块钱去。”
这确实不太正常,在T市,一万三一平米的房子算不上好——据我所知,一辆玛莎拉蒂好歹也得二百万吧,这样的车跟房子确实不太搭。
但是我特别不喜欢在班车上谈论别人,所以只是客客气气的笑:“消费观念不一样吧。”
“不是,不是,”王经理毫无顾忌的摇头,“你说,要是咱们有那么多钱,就得买个有院子的别墅,最多开一辆几十万的车——其实,要是自个儿开,不用见客户,其实十几万的车就挺不错的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车里的其他人。
车早就启动了,车里的人也早就坐满了,大家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歪在座椅上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王经理说话这声音不大,但是我猜着,前后座的人也该能听见吧。
所以,我只是笑,不敢跟着他乱哈拉。
他果然开始哈拉:“她那车不是她自己的,是咱公司周总她老婆的,周总她老婆是外院的教授,张扬是周总老婆的干闺女,所以呢,也是周总的干闺女,这事儿咱公司的人都知道,除了车间里的。”
“哦。”我对王经理又感激又憎恶,感激的是他愿意给我科普公司里的人际关系,虽然这并不是一个能说话的好地方,但是你知道,任何一家公司的人际关系都是一张无形的网,是新入职的员工最该注意地方,不了解的人最安全的做法是对任何人都闭紧嘴巴,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踩上雷了。
憎恶的地方吗?他干嘛非要在班车上告诉我这些?
说句题外话,我有个同学就在这样的事儿上摔过跟头。
她毕业后去了一个家族式企业,当时她并不知道,又是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新新人类,脑子里少了根弦,跟同事开玩笑时说了一句“某某脸上怎么那么多麻子啊”,就被部门里所有的同事疏远了,因为那个某某原来是公司老总的外甥女,一贯霸道,最忌讳别人提她脸上的麻子,所以,我同学无意中得罪了她,因为听她说话的人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这句话宣传得半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这原本也可以理解,宣传的人原本心里就想说这句话,可惜一直不敢说,现在在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了,她在学说的时候也是有快感的,而且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话是别人说的。
我那同学过了大概一个月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因为人际关系上被排挤,工作上被打压,最终只能自己提出辞职,她的经历给了我们这一群关系不错的上了社会大学的第一课,我现在不敢跟公司里的任何人谈论公司里的任何事就跟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这样的事儿可不少,”王经理仍旧在哈拉,“我姐她们单位有个女大学生,长得挺漂亮,入职没多久就跟头儿好上了,然后一年之间连升三级,很快就又涨工资又升值;我老婆她们那儿也是,有个女的,又馋又懒,就是会讨好老总,结果一天到晚什么正经活儿都不干,几个月就当上人事部经理了……”
他喋喋不休的举了无数个例子,我开始还只是傻乎乎的听着,后来越听越不对劲,他一个男经理,跟我说这个干嘛?我们又不是很熟,要是他跟吴薇说这些,我倒觉得正常。
后来,他把话题转到了陈总身上,说陈总如何年少有为,公司总经理周总对他如何倚重信任,他做事如何雷厉风行……我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味,总觉得他话里话外都透着暗示,好像在告诉我,你也得跟那些人学习学习,陈总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都是TM什么事儿?
王经理终于发现我的脸色越来越冷淡,于是住了嘴,微笑着问我的听后感:“这些女孩子挺聪明的吧?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哦,”我虽然努力克制自己对他的厌恶,说出的话还是不太好听,“她们是出来工作的,还是出来卖的?要是这么想得开,不如直接去天上人间。”
“噗……”前座儿发出一声嗤笑,显然是忍不住,一不小心发出来的。
王经理的脸色本来就在我刚一说话的时候就开始难看,听到前排居然还有人笑,脸蛋子越发的往下拉,我猜想,现在也就是晚上,车里又暗,只能借着车外路灯、霓虹灯之类的光线看见他,要是白天,我一定能欣赏到此君瞬间出路的酱猪肝。
我不是没想到我那个同学的惨痛经历,但说实话,这份工作还真不值得本姑娘牺牲色相卖身求荣。
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一直到下车,王经理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我也没心思跟他没话找话,心里原本想着的下车间实习什么的也断了那个念头:爱咋咋地,大不了本姑娘再找一份工作,我没闲心跟俩人渣在这儿斗智斗勇。
刚一到班车站,我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依维柯,还有依维柯前面站着的那个已经渐渐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