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寻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九年来,他早已习惯趁着来汉中交付货物之空在西城多住几日,见见他们母子,一直以来,孟寻认为这是应该的,毕竟是他负了沈灵,如今,沈灵说他们的恩怨了了,孟寻本应该放下,可就是无法变得轻松,此时的孟寻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不爱沈灵了,而是藏得太深连自己都瞒过了。
沈廷一直没走远,回到院子时正好碰上了沈灵说‘不想再见孟寻’,沈廷见孟寻呆愣在那儿,走了过去,“你知道吗?九年前她重新见到你,心里有多欢喜,可之后,你能给她的就只有偶尔的问候,一个未嫁的女人带个孩子,一个男人经常出现在这儿,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吗?说她是你在外面养的外室,不能见人的,可她呢,偏偏不顾一切,把等你当成了毕生之事,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孟寻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想不顾一切的痛哭一场,他负了沈灵,可是天负了他啊。
沈灵躲在屋子里,眼泪一直在流,滴在衣裙上,流到了地上,早已没了过多的情绪,眼前只有二十年前美好的记忆,她记得是孟寻帮他抢回了钱袋,每日陪着她去绣馆,父母亲反对他们二人时,是孟寻陪着她哭,陪着她气愤,她仍然记得,是孟寻日日去自己家中游说,即使被赶了出来,第二日依然会去,就是这样,她的父母亲最终才会同意,一切美好的记忆都停止在孟寻离开西城的那一刻,沈灵突然停止了哭泣,整个人掉进了深深的漩涡,昏倒在地。
沈廷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灵昏倒,沈廷立刻将沈灵扶起,安置到榻上,叫了她几声完全没有反应,沈廷急了,立刻起身去找疾医。
沈廷带着疾医回来时,沈灵依然昏迷不醒,疾医为沈灵把了脉,并查看了她的状态,对沈廷说:“你母亲并没有恶疾,只是脉象虚弱,毫无生机,应是经历了什么打击,没有了生的欲望,无心而活,此乃心病,若按脉象来看,沈公子要做好准备啊。”
沈廷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忘着沈灵:“你说什么?准备什么?你不是说我母亲没有恶疾吗?那就治好她啊,治好她。她方才三十四岁,就无心而活了?”
疾医见沈廷有些失控,立刻说道:“沈公子,你母亲的病恐是多年累积而成,实在是药不能对症啊。”
“滚,给我滚。”
疾医叹了叹气,便离开了。
而此时,沈灵却是醒了过来,“廷儿。”
沈廷转身见沈灵醒了,立刻上前,“母亲,可有不适。”
沈灵笑了一下,说道:“廷儿,母亲太累了,倒有些想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了。”
“母亲别吓廷儿,您还有廷儿呢。”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年初开始就各种不适,疾医也查不出是何问题,其实我自己知道,是心病,我还从未与你说过二十年前那件事的原委,今日,说与你听吧。”
“母亲且说,儿子听着呢。”
“二十年前初春,我认识了你的父亲,孟寻。。。”沈灵笑着讲完了她和孟寻的相识相知,可讲到沈灵的父母亲同意了婚事之后,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沈廷见状心中一阵难受,却无能为力。
“你父亲他走了,他说等他回来娶我,我便等了,等了足足十年,我曾想过去长安寻他,可是你的出现让我走不了了,你的外祖父心火郁结而逝,外祖母也是含恨而终,那时候,我好恨啊,我一直认为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恨,直到那日,他回来了,看着他我才知道,我是为了等到他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那时他已娶了妻,有了儿女,他跟我说他有不能说的理由,看到你他说他想补偿,我信他,只要还能见到他,我怎样都可以,可我的私心却害了你,廷儿,若不是母亲,也许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会活的更好,恨是可怕的,答应我,廷儿,放下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让恨左右了你。“
沈廷听着这个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的故事,看着眼前只有三十四岁却明显苍老许多的女人,他心中无比的难受,若没有孟寻,这个女人会过得很好的。“母亲放心,儿子定不会让恨左右自己的想法,我只想寻个说法罢了。”
沈灵欣慰的笑了,“好,廷儿,母亲累了,让母亲睡一会。”
沈廷见沈灵似是累了,就扶她躺下,替她盖上被子,退了出去。
沈廷曾想过无数种孟寻抛弃他们母子的原委,却没想到是孟寻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外祖父同意之后,离开了他的母亲,母亲说孟寻有不能说的理由,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彼此深爱的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并没有觉得孟寻一点责任没有,不过多少也少了一些怨恨,多了些不解。
就这样过了几日,沈灵的身子越来越差,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了牵挂,整个人虽然病着,却一直带着笑容,这几日每当沈廷进到屋内,看到的都是一个场景,沈灵拿着一个玉佩斜倚在榻上,眼睛好似看着玉佩,却空洞的看不到神。
“母亲,喝点粥吧。”
沈灵回过神来,看着沈廷,“廷儿,如果当初没遇到你父亲,我会是什么样子,我还会有你吗?”
这几日,沈灵开始间歇的说胡话,刚对孟寻少的那点怨恨又回到了沈廷的心里,沈廷认定这一切都是孟寻造成的,恨,越发的深了。
“母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廷儿都会在你身边的。”
“廷儿?你是廷儿,廷儿,听母亲的话,别怨恨你父亲,你们不能成为仇人,不能。”
沈廷耐心的对沈灵说道:“母亲放心,廷儿不会怨恨父亲的,只要你好起来,我们一家人就会在一起了。”
沈灵点点头喝了粥便睡下了,看着沈灵的憔悴,沈廷恨自己没有任何办法,疾医说过,母亲恐怕没多少时间了,他怕自己连最后的亲人都没有了。忽然想到了孟寻,沈廷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孟寻沈灵的状况,这些时日他经常能看到孟寻在门口徘徊,说明孟寻还未离开西城。
正想着,沈灵醒了过来。
沈廷扶着沈灵起了身,对她说道:“母亲刚睡下,怎的又醒了?”
“廷儿,我想见见你父亲。”沈灵此时恢复了意识。
沈廷不悦,对沈灵说道:“他应该已经离开西城了。”
沈灵摇头:“天虽不公,却不会让我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的,你去寻他过来。”
最后一面,沈廷皱眉:“什么最后一面,母亲休得胡说。”
沈灵笑了,很美:“去吧,廷儿,母亲等着。”
沈廷听着沈灵的话,深深的感到不安,等,沈灵等了一辈子,沈廷也不作推辞,起身去了驿站。谁知还未出家门,就看到门外孟寻的身影,沈廷不由得苦笑。
开了门,孟寻与沈廷对视了一眼,未等孟寻开口,沈廷就说:“进来吧,我母亲想见你。”
孟寻闻言立刻进了屋子,当看到榻上憔悴的人儿时,孟寻的心揪了一下,“灵儿,你这是。。。”
沈灵看着孟寻,微笑着,“郎,你我互相折磨了二十年,该结束了,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
孟寻心觉不对,转身对沈廷说:“廷儿,你母亲是不是身体不适,你快去寻疾医来。”
沈廷转身,不忍看这一幕:“你们有话好好说吧,我出去。”
“廷儿。”孟寻喊着,沈廷却没有回头。
沈灵用手揽了孟寻的手臂,对他说:“郎,我这短暂的一生一直在等,等你回来娶我,等你回来看我,我好累,等不动了,你不必觉得愧疚,从一开始你就只负了我一人而已,若你抛弃了妻子儿女,那你这一生都将活在愧疚之中,我不愿如此,当初若没有你,我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郎,廷儿年轻,答应我,护他周全。”
孟寻将沈灵揽在怀中,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你放心,廷儿是我的儿子,我定会护他周全的。”
沈灵已然没了力气,听到孟寻的话笑着闭上了眼睛,心道‘郎君,别了,来生,再换作你来等我吧’。
孟寻控制不住痛哭出声,抱着沈灵的双手颤得厉害,而门外的沈廷听到哭声,也是流下了泪,拳头在墙上打出了血印,也掩盖不了心中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