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成北雄与凌云飞一番比试过后,胜负在二人心中早已见了分晓。表面上二者打了个平手,其实凌云飞在功力上已经远不如现在的成北雄了。凌云飞急于解决战斗致心神不定,而成北雄全然放下身受重伤的徒弟一心比武,首先在心理上已略胜一筹;其次,止杀棍刚柔并济,招招夺命,而相比之下的剑手,含蓄内敛,处处留有余地,此成北雄二胜也;再次,多年来博采众长的成北雄在内功上不断修炼,将盖世无双当作其练功的终极目标,此时功力早已超越凌云飞,而凌云飞的内功却只停留在过去的水平上,虽未逢敌手,但用凌掌门的话来说,武功修为才是武术之根本。因此,二者在习武观念上有本质的区别,诚为雄三胜也。
却说自打师姐凌波救了向川以后,白括云整日闷闷不乐。特别是凌波对向川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让暗恋她多年的括云看在眼里,酸在心上。一日晌午过后,括云闲来无事,欲讨师姐欢心,正经过厨房时,忽然听到有人喃喃自语,定晴一瞧却不是别人,正是师姐凌波。刚要上前搭讪,只听得师姐倚靠在墙上自语道,“什么义士,就知道绷着脸……”。括云听到“义士”俩字,刚刚要见师姐的欢颜,瞬间像被霜冻的梨子,酸酸涩涩般一下子愣了神……凌波突然转身,此时口中还念叨着“好傻”之类的话,结果一下子撞见了发愣的括云,那场景好不尴尬。
“括云,你在这干嘛呢?”凌波害羞地找了一句话说。
白括云再一瞧凌波,面如粉黛,双目含情,更是让自己心头为之一颤,只是这表情不是冲向自己的。想到这,括云把头一扭一言不发。此时,凌波心中想的全是刚刚在向川处的遭遇,虽没有得到垂青,却也着实被向川谦谦君子的谈吐给撩拨的心动。俗话说,恋爱中人的智商等于零,凌波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所以还没等白师弟搭话便走开了。
话说凌波22岁,比括云大9个月,是家中的独女。由于父亲是因逃避清廷的追杀来到的瑶城,母亲又很早过世,所以她从小就生活在风雨飘摇的世界里。也正因如此,凌波很小便具备了过人的洞察力,观人入微,行事聪明。虽说出身武林世家,却醉心于时下新兴的蒸汽机设计,习武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强身健体的爱好罢了。
凌波16岁那年,瑶城族长的儿子诸葛亭修刚满18周岁,便托人找到凌云飞为其子说媒。谁知还未等凌掌门开口,凌波自己便提出,非英雄不嫁。其父问,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英雄。她脱口而出,书院的向川便是一个。本以为这是凌**脱诸葛家的一句戏言,加上凌掌门本就舍不得女儿,这桩婚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可谁知自此一问,向川这个名字却在她的心中常驻,乃至生根发芽。每当听到外界称赞向川时,她便自顾自的开心,全然不顾师弟括云的一片痴心,直至现如今救了向川,并且有了机会朝夕相处……在她看来,这一切应是天意。
可是师弟白括云却不这么想,他认为是向川抢了他的师姐,而且在他看来,向川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该死掉,即便是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不配得到师姐的垂青。自师姐走后,白括云黯然来到练功房。众师兄弟见状戏谑道:“白师弟,别琢磨了,琢磨也是瞎捉摸,谁不知道咱们师姐心中暗恋的是大英雄。”还有人道:“就你这小模样,当狗熊还差一截呢……”,他听后一言不发,心中无比恼怒。
其实论长相,白括云绝对称得上是美男子,特别是沐浴后,常常一袭白衣冠带,更是俊俏无比。只是他眉中带痣,忽隐忽现,印堂之上又少见光亮,加上他生性懦弱,常给人一种柔弱、灰暗的气质。括云打小便跟着凌云飞,最早凌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家中鼎盛时期也常有下人左右,而括云就是其中一个下人的孩子,后来这个下人由于和人私奔,丢下了他。据说当时括云才几个月大,但是众人都说,凭这么俊俏的长相绝对不像是这个下人的孩子。至于是谁的孩子,那都是后话了。
多年来师姐凌波虽未理睬师弟括云的一片痴心,却也对这个师弟照顾有加,言语宽慰。特别是小的时候,一众同门讥讽括云是野孩子时,都是师姐和大师兄南辰星站出来解围,再加上凌云飞作为掌门本就教育徒弟要宽厚待人,习武更是为了习性,才让括云成长到了今天。人有时候往往分不清友情和爱情,特别是自小生活在夹缝里的人,更是对别人的认同和尊重看得比命还重要。在同门当中,只有大师兄南辰星和师姐凌波一直爱护和尊重自己,所以白括云打心底里尊重这两个人,只是凌波作为异性的关心和姐姐的爱护,随着年龄的增长,让括云愈发地担心失去,并且不由自主地把对师姐的感激转化成了爱慕,长期压抑在心底。本以为就这样过活下去,只要能看见师姐,即使不成夫妻也无妨。谁料半路杀出个向川,扰乱了自己本该平静的生活,括云越想越怕,越想越激愤,他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抢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转眼间就到了农历八月,瑶城即将举办一年一度的溪桥大会。溪桥位于七子河下游渡口,不远处就是当地人赖以生存的溪桥梯田。瑶城自古便有“通灌入云端”的说法,由于溪桥梯田靠近水源丰沛的河流,梯田之上常年薄雾缭绕,远远看去,好似白云漂浮,故称作云端。瑶城虽地处偏远,却常年鱼米丰盈。除却七子河里的鱼儿,“通灌”更是将鲤鱼、鲫鱼等鱼种引入梯田,这样每年稻花飘香时节,鱼儿也泛游田间。在晚稻抽穗间歇,为确保来年风调雨顺,瑶城都会举行隆重的祭月仪式,也是溪桥大会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此次盛会,依旧由族里的长老和族长共同商议举办,活动沿袭过去从早到晚依次烧竹、抬七子、溪桥会、祭月的顺序进行,当然盛会需要一个德高望众的人来主持,成北雄年年都是不二人选,今年仍不例外。
中秋节这天,瑶城老老少少均梳洗打扮,早早地就在门外烧起了嫩竹,烧得越响就越高兴,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鬼邪不侵。虽说白括云暗恋凌波不成,却不影响二人多年来的友谊。一大早括云便拉着凌波来到鬼街,踏着爆竹的声音东瞅瞅西望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李太白《长干行》早已言之: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忽然远处鸣锣声响起,一众黄袍道士开道,两旁童子高举阴阳八卦匾牌,后面跟着村里的长老、民团浩浩荡荡走向街心。还未走到近前,凌波便叫括云捂上双眼,待队伍过去再睁开,说罢便自己捂上了眼睛。再一看街路两旁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捂上了眼睛,有的孩子则被父母给遮住眼睛,生怕看到什么害眼的东西一般。原来,瑶城自古便流传着一个故事……
相传在上古时期,天上终年乌云蔽日,大地上猛兽横行,人们只能倚靠钻木取火躲避在洞穴里。后来尧舜开创了文明,人们得以更好地生息繁衍,却不料掌管天界四岛的北斗星因嫉恨人类进步的文明,忽然降星决定惩罚人类。于是,一时间大地上泽国万里、怪兽丛生,人类濒于灭种的危险,这才有了后来的大禹治水。眼看着灾难即将过去,大禹却扶鼎而亡,嗟叹前功尽弃,这才让北斗七子得以喘息。由于东海、黄海皆有神针护佑,故不敢造次,最后殁于南海,并传话于海上渔民,每七百年复还七子河。刘伯温初来此地时,恰逢七子轮回,特命族人打造神枪掷于河底以震洪灾。由于七子怨气、邪气太重,刘氏传话于后人为免遭邪谴,均改姓为诸葛,因此瑶城长老、族人以诸葛姓氏居多。而瑶城山外七十里即是南海,人们仍旧担心七子日后作乱,于是有人提出供奉七子神像,再于每年八月十五这天抬像入海以求平安。周而复始,逐渐沿袭成溪桥大会活动的一部分,取名“抬七子”,而抬七子过程当中最不能做的就是睁眼去看七子的样子,特别是眼睛。
而生性懦弱的白括云这一次却偷偷地睁开了眼,当民团抬着七子雕像从身边经过时,恰好让他看见了七子的模样,这也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认真地看清人们心目中的怪力乱神。他发现七子的模样个个凶神恶煞、身高马大,而且居然还有一个女娃的样子。看着百姓们个个紧闭着双眼的模样,他忽然觉得很可笑,甚至觉得人们毕恭毕敬地对待这些个雕像的行为还有些幼稚,就像皮影戏里的白骨精一样,被人为的夸大了。
队伍走远后,街道恢复了喧嚣,人们仿佛一下子得到了释放,睁开了双眼,笑逐颜开地相互雀跃。“累死我了!”凌波抱怨道。
括云却没说话,这倒引起了凌波的好奇,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就属括云最兴奋,而今天,特别是刚才,括云却出奇地平静。
“你干嘛呢?”凌波问。
“没干嘛啊!”括云波澜不惊地答道。
“不对,你今天挺反常。”凌波仍旧好奇。
括云不再说话,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而这一切在欢乐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的不和谐,这一切全被凌波看在眼里,特别是括云面部表情瞬间的变化更是让凌波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