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正在屋内带着双生子,听到长生的喊声,猛然冲了出来,见到院中的情景,她几步冲到泪流满面呆呆站着的长生面前,厉声喝道:“她在哪儿?”
长生双目空空,恍若未闻,长乐含泪甩了他一巴掌,几近失声:“她在哪儿?”
长生面色呆滞,哑着嗓子道:“在西固边界……可我感应不到了……感应不到了……”
长乐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紧弟弟的肩膀,沉声道:“长生,你听好。主灵在垂死的时候也会暂时失去感应,所以未央也许还没死,你听明白了吗?”
动了动眼珠,长生轻声道:“没死?”
长乐见他有了反应,忙道:“对。长生,你听我说。未央现在正等着你,你要振作起来!如果你倒下了,她就真死了!”
长生蓦然回神,疾呼:“不行!不能死!”长乐用力摇了摇弟弟,厉声道:“冷静下来!好好感应她具体在哪儿!”
一旁曲知之也已反应过来,忙从脚下药筐中扯了一片药草塞进长生口中,长生被一股辛辣的味道激得清醒过来,闭了眼睛,右手捂在胸前,使劲搜寻。
长乐和曲知之双手紧紧相握着,死死盯着长生,浑身颤抖。她们都知道,未央是生是死都靠着这一次感应了。
半晌,长生紧皱的眉头微动,明朗的眼眸终于睁开,声音嘶哑不成调:“西固壶山……扶风河……河边山洞……”捂了脸,喜极而泣。
两人长出一口气,长乐扶住腿软将倒的娘亲,沉声对弟弟嘱咐:“我现在立刻去请族长联系那边的族人寻人,你马上出发去接她。”又伸手用力握了握弟弟的手腕,“你做得很好。”
长生放下双手,一边擦了眼泪一边拔腿就要往外奔,曲知之忙喊住他,回药房拿出一个木盒递给长生,颤声道:“快去,接到后传消息回来,我在这边准备好。”
长生接了盒子,一言不发,策马直奔西固。感应时有时无,一次比一次短暂,长生不敢有一丝松懈,大腿被磨出了淋淋鲜血混着雨水滴了一路。
那边,族人接到族长传信,立刻出发去寻,寻了两天,终于找到了。他们赶开围在洞前的小兽,劈开洞口的树枝,红衣少女面色苍白、浑身冰凉,胸膛没有半点起伏,身下护着的黑衣公子虽有些虚弱却呼吸平稳。
因长生不能感应到景离的存在,是以族人也不知他是何人,见他已无大碍,又考虑到眼下将未央快快送去与长生汇合才是要紧事。几人商议后,决定两人将黑衣公子背去山下医馆,两人日夜赶马将未央往瑶州方向送去。
很多事情,只是一念之间,便颠覆了岁月。
长生终与两人汇合,他咬牙抱了木盒从马上翻身落地,疼得一哆嗦,俊秀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停也不停,直直往马车而去,身后坐骑呼呼喘气,马身上一片新旧血块肉沫。
到了马车前,长生忽然停住了脚步,闭上眼,右手捂在胸前。感应微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角微微泛红,还好还有感应。
抖着手掀开车帘,入眼红衣似火,曾清亮的眸子轻轻闭着,曾笑靥如花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未央安安静静躺在绒毯上,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有浑身的冷意和青乌的嘴唇才让人意识到她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长生打开木盒,取了几片药香,放进几上的香炉,很快漫开了浓郁的草药香。又在瓷碗中倒了热水,取了数枚药丸悉数融入,再用匕首割破左手掌心,微微催动灵力,红雾淡淡随着鲜红的血流入碗中。将未央半靠在软枕上,舀了汤药吹好,喂进她口中。
喂完药,长生将未央轻轻拥在怀中,被未央的体温激得一抖,长生紧紧抱住她,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垂眸。
半晌,感觉到脖颈有浅浅的温气一吸一呼,长生猛地放松了身体,抬手捂住眼睛。
马车疾驶着,颠簸不已,长生却觉无比欢喜安心。他抱着未央躺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沉沉睡去。
抱着未央踏进族中,久音早已等在门口。长生几日悉心看顾未央,已是十分疲惫,久音接过未央,看着长生有些狼狈的形容,沉声道:“先回去休息。”长生立在原地,望着久音往林中深处走去不见,才往家中而去。
久音抱了未央急急到了毓秀池,曲知之带着长乐已等候在此。
毓秀池位于无花谷深处的一口洞***乃谷中灵气之源。当初花族族长便是看中了这一汪极澈极灵的泉眼,才选定了无花谷。毓秀池对灵力周转大有裨益,是以当年未央便曾在这里呆过半月以修养。
久音将未央放入装满了药水的浴桶中,便退了出去。长乐含泪将未央的衣裳褪去,曲知之定下心神,搭上未央冰凉的手腕,细细把脉。
良久,她颤颤抬眸,缓缓开口:“着人将暖玉床搬来,告诉久音……让他正午再过来,子时唤长生过来。”
饶是已有心里准备,长乐仍是愣住了,她艰难开口:“这样严重吗?”曲知之垂眸用温热的帕子擦拭未央的脸,低声道:“几次受创,心脉再也承受不住了。若一月之内不能醒来……她现下已同死了一般,幸而护体灵力不曾全失,即便有毓秀池、暖玉床,一月也着实太短……”
长乐眼中涌出泪花,咬牙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久音正午进来时,未央已在暖玉床上躺着。曲知之朝他微微点头,久音眼中快速划过一丝疼惜,沉沉伸出右手按在未央心口,青雾渐起,很快浸入未央的肌肤。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久音收回手,脸色略微发白,仍沉稳地走到毓秀池边坐下。曲知之柔声开口:“我与长乐没有灵力,只能靠你和长生两个了。”
久音点头,又道:“祖母想来看看。”曲知之深知花族长疼惜未央得紧,恐其担忧伤身,想着等未央好转后再让她来。正犹豫间,久音沉声道:“瞒不住的。若是有个万一,她知道后更不好。”
曲知之叹了口气,终是道:“也好。”
花族长看见未央后,险些摔倒,她推开曲知之的搀扶,拄着杖站稳,沉声道等长生睡醒了她要亲自询问。
夜里,长生醒后赶往毓秀池。众人得知当日情景,均猜到了几分,又听说族人将景离留在了医馆,觉得也算妥当。
长乐连叹“傻姑娘。”花族长满眼疼惜:“想来不日景离便可回到落月山庄,久音派个人去与他送消息,免得他胡乱猜想。”久音点头离去。
曲知之整理着药材,边问长生:“你先前可是将未央注在你体内的灵力反输给她了?”主灵将自身的一缕灵力注入灵人体内,结成契约,灵人方可感应。先前长生见未央体内灵力所剩无几,便以血为媒反输给了未央。他体内的残留的红雾灵力仍足以感应到未央。
见长生点头,曲知之微微点头,看着形容萧索的儿子,柔声道:“多亏了你。”长生忍住眼中的酸涩,扭头定定看向未央。
曲知之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同长乐扶花族长回去歇息了。
长生隔一个时辰与未央把一次脉,喂一次药。到了子时,他与久音一样,将手按在未央胸口,蓝雾徐徐涌出。
一盏茶后,长生面色渐显苍白,却没有收回手,忽的喉中一甜,长生止住灵力,咽下胸中翻涌的血腥味,微微苦笑:“都怪我练功偷懒了。”
他坐了半晌,有些吃力地将池边的软塌挪到暖玉床边,缓缓与未央并肩躺下,左手握住未央仍有些凉的右手,侧头静静看着未央瓷白的侧脸。
洞口缓缓踱进一只雪白的身影,大宝灵巧地跳上暖玉床,轻轻在两人中间盘卧下来,毛绒绒的大尾巴将自己圈盖住。
长生缓缓转头,明眸清澈,看洞顶幢幢阴影,星落日升。
第二日,长乐坐在暖玉床头,与未央梳头。黑发柔顺光泽,长乐一梳到底,忽见隐隐白光一闪。
她忙放下玉梳,轻手拨开未央的一层头发,缕缕银丝刺痛了双眼。
“寒气本应抽丝而去,注入灵力增强心脉的同时也逼迫了寒气的外溢,华发便是寒气的宣泄处。”身后,曲知之的声音缓缓响起。
长乐握住未央的青丝,含泪道:“只要她能醒来呢。”
每日,长乐贴身照料,曲知之倾尽灵药与未央,久音和长生轮流注入灵气。日复一日,未央始终不曾醒来。
花族长派出的族人到了落月山庄,被门人拦下。族人请见景离,被告知少庄主外出未归,因无花谷的事情不能轻易透露,族人便留下口信说未央已归家。
花族长等人听了族人回复,料想景离仍在医馆,便暂且抛下不提。
半月后,未央仍未有半点苏醒的迹象,久音和长生两人也已疲惫不堪。曲知之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更为有效的法子,一头钻进了藏书阁。
当夜,长生输完灵力后,摇摇晃晃坐在塌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那厢,藏书阁油灯将枯,曲知之一日未动,猛然站起身来,眼前一黑险些将油灯扑倒。她堪堪稳住身形,疾步走向毓秀池。
“古三尾,灵通脉、血温阳。”
大宝极具灵性,知晓此番是为救未央,乖乖卧在未央胸前。曲知之用银针将大宝的右掌中指刺破,嫣红一滴精血泛着微微透白的灵气潺潺低落,正正落于未央胸口,转瞬间渗入,不留一丝痕迹。
大宝轻唤一声,长生抱了它轻放在池边的绒毯上。未央脸色微微好转一分,青丝却又白了一片。
大宝隔日滴一次精血,无数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喂进未央体内,未央仍是一动不动,一头黑发却已全然成了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