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云台位于落霞境的至高处,从名字便可知此云台是观赏南岱花海的圣地,可花仙惧寒,平日极少有花仙为观花海来此不胜寒的高处。
但还是有那么些不畏严寒的花仙会来此地,比如钟衡。
有回午霖被妘璮拖着来花海云台,正从虚鼎拿出件衣裳披上之时,便瞧见钟衡站在云台的玉栏边儿上,很是闲适的神色,穿得还挺单薄,寒风飕飕地吹,吹得钟衡是衣袂翩跹,仙姿绰约,不愧是住重霜楼的菊仙。
在南岱,像钟衡和妘璮那般不畏寒且有雅兴的仙者毕竟只占少数,因此,花海云台只在南岱选花神之时会如此仙气盈盈,众仙云集,如同今日。
云台之上,冰门之外,玉栏之内,已聚了好些花仙,也有在自己的云团上静候着的花仙,可都不似往日三五抱团,聊些八卦,今日气氛沾染了不少高台的寒凉,高声语者几乎绝迹,而窃窃私语者多为观会的花仙和南岱之外的神仙。
上回南岱的斗法大会还是一千三百前的事儿,传闻大会精彩至极,菡萏就因那次的斗法大会成为了现在的花神。
南岱选花神这件在仙界不大不小的事,吸引了不少闲散仙人来南岱凑这个热闹。
仙者们的说话声不多,倒有数只鸟儿叽叽喳喳,鸣声格外清楚,似来看热闹,不过鸟竟能飞这么高,看来,这几只鸟儿将来修炼成仙很有希望。
到场的花仙被分作好几批,依次由八扇极寒冰门进入。
午霖位置偏后,看着其他花仙有走有进,才知道并非人人都会破冰之术,有些花仙进不了门便只能就此放弃。
午霖瞧着瞧着就觉无趣,便四处张望,荷风已经入门了,不知罗浮是否也顺利进入了,正想着,就看见一身紫衣的罗浮立在不远处,还未到她的一轮,正婷婷地等候着。
午霖莫名就想起自己小时去找罗浮玩,就常看到罗浮这婷婷的站姿,或是看书或是远眺,极是赏心悦目。
走近,午霖发现罗浮微蹙着眉,眼看着一处,左手捏着右边的袖口,午霖晓得,这是罗浮紧张时惯做的。
午霖含笑道:“罗浮。”
不想罗浮似被唬了一跳,眼睛一瞬睁得大大的,又很快恢复了原样:“噢,是午霖呀。”
“罗浮,你怎么了?”
“没事。”
“紧张了吗。”午霖笑着,“没关系,只要想着,无论如何,最终选出的花神绝对有治理南岱的能力,何须多虑。”
罗浮点了点头,不语。
巨大的冰门就在眼前,通过透明的冰层,隐约能看到云台之内的世界,午霖虽在出生至今的五百年里来过花海云台两趟,但从未真正进过云台里,对其中的景象,是有些好奇的。
午霖闭上双眼,将仙气由周身凝聚,集中精力默念咒破冰的刹那,忽有惊叫声自耳畔而来。
急张开眼,午霖怀疑自己看见的是幻象——如两人般高大的灵鹫竟在云台上振翅而飞,尖利的嘴中喷出靛蓝火焰,一众花仙都退散开来,且灵鹫不只一头,惊叫声在云台四起,这样倏忽间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午霖呆了刹那就抽出软剑防御。
云台上混乱起来,若是寻常喷火的怪鸟,定早被制伏,可这是蓝焰灵鹫,它的狰狞面目和巨大体型都不足为惧,真正令人胆寒的是它所喷出的蓝焰,一旦蓝焰上身,上仙以下的仙者,都无法动弹,也无法自行熄灭火焰,仙者历了五脏俱焚之痛燃尽修为后,火焰会自熄,然而此时的仙者已成凡人之躯。
冥界有炼狱之火,仙界就有灵鹫之焰。
蓝焰灵鹫所喷的火焰,千万年来,都作为仙者被贬下凡尘前必受的一道刑罚。
因蓝焰灵鹫危险异常,天界请专门的仙者看管这些灵兽,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这些灵兽竟跑到南岱来了。
午霖仰头看着灵鹫步步逼近,自己也步步后退,直至腰撞上了身后的玉栏,午霖在书上偶尔读到蓝焰灵鹫,心知它的厉害之处,不可惹怒它令它喷火,所以十分小心,提着软剑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扫视四周,观察有没有逃开的机会。
幸好到现在还没有花仙被蓝焰烧着,妘璮不在此处,他今日要在菡萏身边,以防他人看出菡萏的异样,引起不必要的混乱。
已有花仙去搬救兵,眼下这个僵持的局势,不知能否等得到救兵到来。
眼前的灵鹫倏地一声长鸣,凄厉刺耳,将午霖由思索中拉回来,灵鹫巨大的翅全部展开,振翅欲飞,使平地起了狂风。
若是灵鹫要飞走,那再好不过,可眼前的灵鹫更像是在示威。
午霖此刻的额上起了一层冷汗,灵鹫阴鸷的眼珠只盯着自己,午霖忽明白灵鹫要干什么,心里一横开始出击,就算变成凡人也比变成灵鹫的美餐好得多。
灵兽的身躯不是普通软剑仙法能对抗的,在狂风中,午霖挥舞软剑施术收效甚微。
蓦地双肩一阵痛,身子一轻,竟已离了云台,混乱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午霖隐约看清玉栏边罗浮焦急的脸庞。
被灵鹫抓着飞出花海云台的下一刻,灵鹫突然俯冲,午霖头昏脑胀,想起幼时坐秋千的感觉,不过现在的感觉比坐秋千强烈千倍,完了完了,莫名想起幼时情景是不是说明归期将近。
从伤口处几乎能听到骨骼与灵鹫利爪摩擦的骇人声响,肩处麻木了,忽然间,灵鹫飞得很不平稳,疲累到极点的午霖只觉浑身散架,难道是自己太重了抓得灵鹫爪子抽筋了?
午霖抬眼朝上看,日光晃眼,用手遮了遮光,是个白衣的身影在和灵鹫打斗,不像是妘璮,蓝焰左一道右一道的喷出,那人极敏捷地躲过,火焰一道比一道强劲,说明灵鹫起了怒火。
午霖看得心惊肉跳,只要沾上一颗蓝焰的火星,便可燃至全身,最终修为尽失。
正看着,一眨眼的功夫,白衣人不见了,灵鹫扇着翅似也在找他。
“张嘴。”
午霖乖乖张嘴,一颗黄色药丸被塞进嘴里,午霖怔怔看着沐羲,吞下那颗药丸,还未说什么话,沐羲又瞬间与灵鹫相搏起来。
药丸起了效用,肩上的疼痛已减轻了,午霖知道被灵鹫抓过的肩和手臂流了血,虽没直视过,但午霖用余光在原本的白衣上扫到了一片血色,不禁有些眼晕,就不再看。
灵鹫伤痕累累,喷出的火焰却是熊熊,午霖肩上的爪力松了些,看来灵鹫已失力不少。
火焰之大,有许多火星到了午霖面前,但未至身上就熄灭了,午霖这才看清,周身多了一层仙障,制出能抵御蓝焰的仙障,估计只有沐羲上神有这本事了。
眼前光线暗了不少,竟是另外几只蓝焰灵鹫飞了下来,沐羲在数道蓝焰间上下翻飞。
身子一轻,肩上一松,灵鹫的爪尖离开血肉的刹那,午霖在疼得晕过去前勉强封住大穴止血,耳边风声呼呼似在坠落,坠落入一个怀抱,模模糊糊间听到又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但这次不是罗浮的声音,是个男子,没等到想起是谁就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