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里外,那巨大如碧伞的天生子树就已映入眼帘,它从一方院落里冲天而出,正值结果之际,颗颗饱满的果子掩映在一片浓翠之中,整个树身隐约闪耀出莹白的点点光芒,显示出它的与众不同。
说起这棵天生子树,确是与众不同,观其外表也可知道,它的树龄已超过千年,在凡间,天生子被叫做无花果,寻常的无花果树的寿命根本无法这样长久。
它是妘璮和午霖某次进入一北方的秘境时发现的,参天之姿,郁郁苍苍,妘璮看到一些奇花异草后至多赞叹几声,也不像午霖一样会带些花种回去种植,这次却很不同,妘璮先是摸着下巴绕着巨树转了两圈,随后便念诀祭出自己的虚鼎来。
午霖看着,本想说带些天生子回去作花种罢了,无须动用虚鼎,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午霖意识到,鉴于妘璮要做的事,虚鼎是非用不可的。
妘璮腾空而起直至树顶,手中的虚鼎霎时变得巨大,只一瞬间,午霖感到土地震动了片刻,原有隐蔽的头顶忽阳光刺眼,且脚下虚无得很。此刻的午霖仍愣愣抬着头,见高处的妘璮竟瞬息到了眼前,周围景物一晃腰间一紧,脚下的土地复又结实了。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午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午霖原本站立的地方只余一个大坑,阳光直直洒下,若不是身旁的妘璮,估摸着这会儿午霖还在坑底下叫唤。
这是午霖头一回觉得,妘璮除了进行祭祀典礼、喝酒、听说书外,术法上也颇有造诣,属大神级别。只不过…午霖看着眼前的大坑,妘璮的举止略微简单粗暴了些。
正所谓宅如其人,南岱祭司大人的无梁殿确确实实富丽堂皇得有股妘璮本尊的气息。
由大门的雕刻便可见一斑——气势磅礴的大门的顶檐之上,刻有栩栩如生的龙身,金质的门环镶有白玉(也不怕被扣碎)。
因其过于张扬辉煌,初来南岱的仙者,大多误以为此处是花神的居所。
妘璮初来南岱任祭司之时,因府宅过于恢宏,不少资历长些的仙者都在菡萏面前提及此事,不过菡萏从不在意这些,只要妘璮尽祭司应尽之责,余的就无须多加干预。
那些在菡萏面前说新祭司长短的年长仙者,并非只是闲得发慌,所以说人是非,凡事皆有因果。
传闻中,南岱的上一任祭司狂妄自大,自恃法力高强,与花神菡萏矛盾重重,因争权甚至不理南岱诸事,还延误了当时南岱洪水的治理,以致于生灵涂炭,闹得震动了天界。花神平定了祭司之乱后,近百年不曾任用新的祭司。
因此,年长的仙者怕往事重演,十分注意新任祭司的行为作风。
后来,因百年不遇的大旱及瘟疫降临南岱,花神等一众南岱仙者心力交瘁,此时妘璮的出现可谓是雪中送炭,有了妘璮,南岱才再次恢复了风调雨顺。
所以尽管长老对妘璮的所做所为多有诟病,妘璮依然是南岱倍受尊崇的祭司。
而菡萏对于妘璮一向放心且信任,五百年来,可以说,妘璮已是菡萏的左膀右臂。
午霖这半月过得像是回到了千花赏之前,没有了几乎每日登门喝酒教习术法的淳煌,也没有了会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无芳斋幻境内的沐羲上神,包括罗浮和荷风,她们几乎闭门不出,因选新花神一事,她们比千花赏之前还忙碌。
淳煌自那日说要出趟远门后就再没出现,而南岱的贵客沐羲上神不仅菡萏举行大会那日不曾出现,沐羲本会偶尔出现的晨会,在过去半月里,也不见其身影。
更让午霖奇怪的是,连经常一块喝酒听书的妘璮都几日不见了,按午霖对妘璮的了解,几日不出南岱不到处转悠可不是妘璮的作风。
恰这日午霖闲来无事,便前往祭司大人的府邸一探究竟,顺便邀妘璮同往余朝茶馆。
午霖遥遥就看见那棵天生子树,觉着它又长大了些,心里十分喜悦,今年的果子必会更加香甜,甚好。
来到大门前,午霖不轻不重地扣了扣门环后,瞧了眼金镶玉的门环,依旧完好无损,心中赞叹这玉不仅品相好,质地也是上佳,被扣了这么几百年还是无损,呆会儿要问问妘璮这玉的出处。
门童应了门,大门随即被打开,门内的仙童先是向午霖行了个礼,道:“仙子里面请。”
午霖踏入大门,经过天生子树,远远瞧见大厅里似乎坐着个人,衣裳颜色算是鲜艳,有妘璮的作风,但看身型,却不是妘璮。
湖绿的衣裙的女子侧身端坐着,听闻脚步声,立刻起身看向厅门,笑颜粲然,那笑颜却在看到午霖的刹那黯淡不少。
“罗浮?你怎么在这儿?”午霖没注意罗浮的神情变化,只是有些惊讶,毕竟平日极少见罗浮来拜访妘璮。
“噢,我有些事请教祭司大人,方才我本以为祭司大人来了呢。”罗浮复又缓缓入座。
“可是因选花神一事?”午霖接过仙童递来的茶水便饮了一口。
罗浮顿了顿,直直地看着午霖,抿了抿唇:“你也是吗?”
午霖搁下茶碗,摇了摇头:“我没想参加斗法大会。”
罗浮睁大了眼,显得很是吃惊,不过一瞬又恢复平和,笑意盈盈:“平日里菡萏姑姑那样喜欢且看重你,为何不去?”
“这同姑姑的喜欢和看重无甚关系,我自知我的资历和修为都远不如许多花仙,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天生嗜睡,一日需睡半日,怎还有精力做好其他的事。”
罗浮掩嘴嗤笑了一声,道:“那倒也是。”
午霖四下里看了一圈,道:“你等了多久?童子可提过妘璮在做什么?”
罗浮望了眼天色:“应有一个时辰了,许是祭司大人事务繁忙,我们再等等吧。”
午霖心想,看来罗浮不大了解妘璮,诚然妘璮是个祭司,但事务繁忙这个理由对妘璮来说似乎不可能,同人下棋忘了时间倒有些可能,正想着,内厅的门忽被推开,有两人,一个是妘璮,而另一个,是许久不见的沐羲上神。
原本两人的神色中都带有阴云,不过罗浮站起婷婷施礼时,沐羲上神难得地弯了嘴角。
午霖瞧着沐羲的笑容,忽想到一次在余朝茶馆听到的一个故事,故事内容多半忘了,只记得讲了人间皇宫里的一个美貌妃子,那故事里有句诗形容美人的笑——“六宫粉黛无颜色”,是说皇帝宠妃的容颜倾城,午霖觉得现下用“六界粉黛无颜色”来形容沐羲再恰当不过。
“你怎么在这儿?”沐羲问面前的罗浮。
罗浮颔首道:“我来此请教祭司大人一些事。”
“罗浮很是上进呢。”妘璮赞许道,又转向午霖挑了挑眉,“午霖你来这儿也是这个原因?”
午霖感觉现在在沐羲和罗浮面前,若是回答“我是来邀你去余朝茶馆的”这话,似乎不大妥当,便说:“我的事儿不打紧,你先为罗浮姐姐解惑吧,我去院里溜达一会儿再来。”
说罢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