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赏结束那日,华云巅的落霞境入口,三三两两飘了不少彩云,其上乘着各花仙。
华云巅的云亭里,一花仙头戴花冠,一袭浅绛色绣疏梅衣裙衬得身姿曼妙,她正是此番得了千花赏头筹的罗浮,笑得极为内敛,朱唇微闭,笑不露齿。
一旁藕荷色衣裙的仙子荷风则不同,贝齿外露,巧笑倩兮。
“我就猜今年是你得头筹。”荷风拉着罗浮笑说。
“你看你高兴的,像你得了头筹似的。对了,午霖怎么还不来?”罗浮今日是真的高兴,平日不大展露笑颜的她今日始终嘴角弯弯。
“她觉多嘛,不过也该来了。”
午霖打着哈欠,腾了朵云晃晃悠悠到了华云巅,已是花山花海,美不胜收。
午霖本想早些来,无奈路上偶遇了淳煌。
淳煌那时腾着朵晃眼的红云,极其醒目地飘到午霖眼前:“午霖仙子怎的才来?我在华云巅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便来寻你。”
“星君找我?何事?”午霖眯眼看着眼前身着樱色锦衣的淳煌,甚是炫目,几乎要与红云成为一体。
午霖初见淳煌,淳煌穿了件古白衣裳,那时午霖就直觉淳煌不应该穿素色,有些人生来就适合红衣,就如淳煌,现在这颜色与他衬极。
“前些日子我曾允诺今日在落霞境要助你一臂之力,今日特来践诺。”淳煌抹了把额上的薄汗,烈日当空,看起来方才寻午霖寻了有一会儿了。
“噢,”午霖才想起这事儿,当时得了沐羲上神的允诺后,午霖一直有坑骗上神的忐忑及心虚感,便忘了淳煌也答应过此事,“午霖足以应付此事,星君不必把前些日子的戏言放在心上,星君若是喜欢小仙的桃花酿,小仙下月便送至府上。”
“本星君重诺,离口之言必践之。”淳煌一脸严肃地信誓旦旦。
午霖不好推辞,便道了声谢与度厄星君同往华云巅去,不想途中又生了变故。
与淳煌比肩行至半路,午霖无意间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急忙拉住淳煌刹住了云。
淳煌的一只手掌覆着面颊,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闭着眼,皱着眉,有血红色的液体自他覆面的手掌下流出,触目惊心,另一边的眼角也沁出了血水,看得一旁的午霖慌了神。
“星君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午霖急急地递上绢布替淳煌擦拭。
“没有大碍,烈日之下便会如此,老毛病罢了,继续走吧。”
“小仙的事只是小事,星君无须重此小诺,还是回去休息吧。”
淳煌带有痛苦之色的表情忽褪去不少,眼睛睁开,眼中仍有血色,他瞧了眼午霖,又望着远处一个方向道:“你这话,倒像我的一个故人。”
“星君,若是你的故人在这里,必会让你回去休息罢。”午霖看不懂淳煌复杂的神色,融合了太多种情感,只得这样劝他。
午霖因这事儿,对度厄星君心生感动敬佩之意,想到度厄星君这样做只是为了一个小小诺言,这精神境界委实很高,午霖本对自魔族转为上仙之事难以置信,现在看淳煌星君的品性,此事若是发生在淳煌身上,那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因为这段插曲儿,午霖去华云巅迟了。午霖别了淳煌往华云巅赶,路上已没有其他花仙了。
“罗浮,你今日真美。”午霖一下云便赞叹起来,绕着罗浮看了一圈,浅绛色看着一点也不眼晕,衬得罗浮肌肤胜雪。
罗浮浅笑,与爽朗如夏阳的荷风不同,她笑起来沉静温雅。
大家都在等花神菡萏,昴日星君似乎想看热闹,在华云巅停留了片刻,蒸得整个华云巅的云气都快消散殆尽,只余烈日一枚。
正擦着额上的汗珠,午霖忽觉周身一凉,不用猜就知道,是钟衡来了,把重霜楼的寒气也带了些来。
午霖想,如果那时能和钟衡成为好同僚,南岱总是这样的酷暑天,便能天天去重霜楼纳凉了。
“钟衡,你来得好晚。”午霖寒暄。
“差点忘了今日是千花赏最后一日,所以晚了。”钟衡面无表情。
“哈哈,这也能忘。罗浮得了今年的头筹,你知道吗?”
“知道。”
午霖本想着,告诉钟衡罗浮得了头筹后,钟衡至少会对罗浮道一声恭喜,可惜没有,一时午霖不知道能跟钟衡说什么,遂仰望天空。
荷风在钟衡来了以后,话就少了,看来钟衡自重霜楼带来的寒气除了降温,还把周围气压都降了些许。
菡萏终于驾云而来,身旁是沐羲上神,众花仙遥遥行礼。她用赤色荷花法杖打开了落霞境的入口,花仙们开始进入其中。
菡萏和沐羲在云亭坐下,菡萏对罗浮道:“你可想好要什么许诺了?”
“还未想到。”罗浮垂眸。
“没关系,有的是时间,想到便跟我说罢。”
“谢姑姑。那我入境了。”说罢罗浮抬头看着沐羲,眼里含笑。
午霖看着这情景,更加确信了妘璮的小道消息的准确度。
沐羲笑着望了罗浮一眼,道了句小心。
菡萏看着眼前情景,只是嘴角微扬,不作声。
看到午霖入了落霞境,沐羲转而向菡萏道:“虽落霞境是南岱众仙试炼之地,但本上神听闻其中美景绝胜,不知能否入境一赏?”
“自然可以,上神请。”菡萏嘴角略弯,恭敬道。
午霖入了落霞境,便同罗浮荷风分别。
在花林中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其间的山山水水都生了变化,也不能说是漫无目的,午霖左看右看,其实是在找幻境的风痕。
落霞境内,幻境无数,需有极好的眼力,才可找到幻境的风痕,即幻境的入口,进入幻境后,需与境中之物周旋,得胜方可获得花令或者修为。得到的花令品级和修为多少,就靠运气了。
午霖边观察边走,忽觉背后有阵旋风袭来,转头出手便是一个风刃,来人一挥袖便弹开了风刃。
午霖看清楚了来人,呼出一口气,询问:“原来是上神,你没事吧。”
“自然。”
沐羲的这句自然答得十分自然,午霖听了先是放心,后又感觉这句话里,上神有小瞧自己法力的意味,可午霖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沐羲和自己的仙龄后,瞬间觉得,上神完全有资格尽情地小瞧自己的法力。
沐羲带着午霖在走回头路,午霖走了一段才发现这一点。
“为何走回去的路?”
“去找一颗千年内丹。”
“上神不是头一回来南岱吗?怎知道落霞境何处有千年内丹?”
“三万年前南天尊者羽化前常同我来往。”
“南天尊者是谁?”
“南岱的先祖之一。”
“原来如此……”
片刻已接近了落霞境的入口,空无一人,入境的花仙已纷纷散开,分布于落霞境的各个角落。
一炷香前,落霞境内还是艳阳天,眼下已是繁星满天,星河璀璨,却是无月。
落霞境本就是个容纳了各类幻境的巨大幻境,所以阴晴日夜不定,让人一进此境便被时间迷惑住。此境是当年南岱先祖,也就是沐羲口中的南天尊者耗费毕生研究所创。
沐羲当年在与南天尊者下棋时得知,他正在建一个留给南岱后人的试炼幻境,初闻时沐羲只当他是老顽童之心又起,但听到他详细地将精妙绝伦的筑境之法合盘托出,才知他是真的有心建那方幻境,且明白了南天尊者时日不多矣。
在即将建成落霞境之时,南天尊者找了沐羲。
“老夫大功即将告成,只是有一点不知如何是好。”
“但说无妨。”
“老夫一生降魔除害无数,手里有不少妖物的内丹,这些内丹随老夫去了也是可惜,便想将这些净化了的内丹藏在落霞境内,让后人凭借其悟性和能力得到,以强盛南岱。”
“有些妖物的内丹已逾万年,若是让修为不足的仙者偶然得到,若是承不住又生变数。”
“老夫早已考虑到了,这些内丹中藏的修为,至多千年。”
“可有幻境之图?”
南天尊者摊开一张图,仙气袅袅,山河密林,布局阵法,皆在眼前,恍若实景,只是小了许多。沐羲扫了眼图纸,将指上的水晶棋子点在地图各处。
南天尊者眯眼细瞧,抚掌大笑:“不愧是梁昭少君,慧眼独具。只是,这几颗千年内丹是否需布得更加隐蔽。”
沐羲嘴角微微扬起,洒了细碎星光的黑眸点染了笑意,指尖点向一处,道:“这里便好。”
南天尊者面有疑惑和惊讶之色:“这是此境的入口,怎可将内丹布于此处?”
“越是近在眼前之物,就越辨不清。”沐羲把玩着手中的一颗水晶棋子。
南天尊者抚着白须,点头道:“若是有此等悟性,在入口破境取丹者,千年内丹于此人也只是前路上的一个台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