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烟医生从表医生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是第二中午,阳光照在她疲劳的脸上。李致勋医生又拿着一摞病例追上她,“不吃饭吗?我现在还咬着牙呢。”
“松了吧。”她懒洋洋的说,“今天我不值班,电话一律不接短信不看,没有急事不要找我。”
“今天有什么事吗?”
“啊,”她掩不住的开心,“约会哦!”说着摆摆手。
“喂,前辈,就这个样子去了不行啊!”致勋急急的喊道。
暮烟出了大门,太阳很足的一天。她伸了伸懒腰,活动着紧张太久的筋骨,不由自主的偷笑。
柳时镇倚着车,穿着一件淡色的长袖T恤,完全没有军人严肃的感觉。他看着姜暮烟做伸展动作,发现她的小肚脐都从衬衫下露了出来,格外可爱。
姜暮烟放下手臂,看到柳时镇。慌忙又把手举起来捂住脸。
“过的好吗?”他微笑。
“我没记错吧,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小时啊。”
“等人的感觉……啊,比预想的还要好啊!”柳时镇是真心话。“你干嘛挡着脸?”他好奇的问。
“因为缺乏自信,我现在是素颜啦!”姜暮烟懊恼的说,“正打算回家洗个头发换身衣服再出来。”
“已经很美了。”
“是吗?”
柳时镇认真的点点头。
“怎么会,难道是因为内在美吗?”暮烟放下手。时镇尽量绷住脸,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既然可以忍受,就不回去洗了,那我们走吧。”姜暮烟故意说。
柳时镇被将了一军,收起笑容灰溜溜地说:“上车,我送你回家。”
“还是忍受不了吧。”暮烟假装生气的筹了他一眼。
“进来吧。”暮烟的房子租在一个没有院子的一层小房子里,玻璃窗横开很大,和门连在一起,拉着纱帘。
打开门——没有酒精味儿,也没有暮烟的味道。
“进来吧,屋子里很干净,因为没有时间弄乱。”暮烟说。
柳时镇环视屋内,这个小房子相当于一个大的ONEROOM。确实像暮烟说的一样很干净,东西不多,连沙发的靠垫都没有被靠过的痕迹。暮烟穿着学士服的代表毕业生全体宣誓的照片,放在沙发旁的小圆桌上,她看起来严肃又激动。窗台上,一棵小小的嫩芽从土里抽出,已经春天了。
“我先去洗头发,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们叫外卖吃可以吗?”姜暮烟随意地说,好像柳时镇已经是很熟悉的朋友一样。
柳时镇非常意外,这可是第一次约会:“叫外卖好么……本来想请你吃好吃的来着。”
“没关系,外卖广告贴在冰箱上,拜托你咯!”暮烟说完转身拿毛巾去浴室。
“想吃什么?”时镇反应很快。
“石锅拌饭~”暮烟大声答道。
“好特别啊……”时镇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不过……好可爱啊!”
叫完外卖,时镇重新把广告单贴回冰箱。他又轻轻拿下贴在冰箱上的拍立得照片。照片上的暮烟比现在年轻,应该是在非洲医疗支援时候和同事的照片吧?照片原来位置旁边贴着一张停水通知,“3月24日……下午4点开始……”四点?不就是……现在嘛?浴室里没有了水声。过了一会儿,暮烟头上包着毛巾出来了。
“我洗好了。”她朝他笑笑。
柳时镇没有吭声,表情微妙的举起停水通知单……姜暮烟瞬间结冰,快速跑到冰箱前,抱出来两大瓶矿泉水。
“很凉哦!要我帮你烧开吗?”柳时镇哈哈大笑,朝匆匆又跑去浴室的暮烟喊道。
“不用啦!”暮烟羞得脸都红了。
夕阳已经慢慢消退,华灯初上时分,两人坐在两人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吃饭,暮烟的巧克力色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肩膀上。
“我想问你个问题。”时镇放下勺子。
“现在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暮烟毫不犹豫,迅速拒绝。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时镇微微偏了下脑袋。
“看你一脸想嘲笑我的表情就知道了。”暮烟微微撅起嘴巴。
“哪有,明明是一脸帅气好吧!”
“切。”暮烟笑他,转身伸手去取小圆桌上的火柴:“你刚才想问什么?”
“想我了吗?”时镇问。暮烟心一动,她喜欢这样的直接。
“想了。”她会报以同样爽快,“柳时镇先生呢?”她划了一个火柴将蜡烛点燃。
“当然想了,像个男人那样。”
暮烟听了非常开心:“为了增加气氛,点个蜡烛。”
“那拿到中间来吧。”时镇伸手要帮她把蜡烛拿到小茶几上。
“不要。”暮烟拦住她,时镇不解。暮烟郑重其事的说:“自古以来,美女都是逆光最美,这是古人来的经验,这个蜡烛的角度我可都事先算好了呢!”
时镇被暮烟莫名的“理论”逗得哈哈大笑。
“又受伤了?”烛光把时镇帅气的脸照的更亮,暮烟看到他额头上有伤。
“这次也是挥鍬时受伤的?”暮烟问。
“你觉得挥楸是伤到脸的概率有多大?”时镇反问。
“对吧,不是吧。”暮烟不傻。
“可是,就这么小的概率,还被我做到了,厉害吧。”时镇微笑的看着她。
两人相视而笑,谎言也好,谁都不会在意,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人忘却一切。
“看来你忙的连洗头发都挤不出时间啊。”时镇回到头发的话题。
“几乎住在手术室呢。”暮烟微微怂了一下肩膀,无奈的说。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柳时镇先生是不知道,在手术室里我可是很性感的!喏,只有眼睛这里露出来,也是性感的不得了呢!”暮烟十分可爱地把会说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常年做手术灵巧的手一只挡着额头,一只遮着下半边脸。
“哇,这么漂亮啊!”时镇笑道,“好想和这个性感的医生约会啊!可是她哪去了?今天这位性感的医生好像不在啊!”他装作四下看看,打趣她。
“哎,真是的。”暮烟放下手,嘟着小嘴假装生气。
“谢谢你忽略洗头的事情。”暮烟咽下最后一口饭说,“咖啡就去电影院喝吧。”
“好呀。”柳时镇转念,“啊,我想喝矿泉水。”
“喂!”暮烟喝到。
电影熄灯前,是暮烟喜欢的时刻,莫名的就有着小小的激动,比如现在。
两人各自拿着饮料,坐的有些端正,看似直接大方,可是细小的某个触点,是那样紧张。
“我最喜欢电影熄灯前的这一刻,总是很激动。”暮烟对时镇说。
“我一生最激动的时刻,就是现在,美女坐在身边,而且马上熄灯。”时镇凑到暮烟耳边坏坏的说,然后自己也笑了。
“不是老人啊。”暮烟诘笑。
“对了,你刚才冲我喊‘喂’了吧?我的年龄你看过病历肯定知道了。那你呢?”(韩国年龄和等级制度非常严格,说话要遵循长幼尊卑。)
“是哥哥你先惹我的啊!”暮烟摆出一脸可爱的无辜相。
“啊,原来是哥哥呀。”时镇满足的笑了。
“骗你啦,我是姐姐。”不知暮烟哪句真哪句假。
“骗人的吧,身份证拿给我看看。”时镇皱眉说,“我还担心是不是未成年少女呢!”
时镇的话已经是用烂的桥段,暮烟依然开心大笑。
这时时镇的手机在震。多想不接这个电话。
“团结。”时镇接了。暮烟突然觉得异样。“大尉柳时镇……是,明白。”时镇挂断电话,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事情,要先走了……电影,下次一起看完好吗?我们走吧。”
“现在就走?”
“嗯。”揪心,又没有他法。
暮烟莫名的,又或者故意的,拒绝了他。“你先走吧,我一个人看完了走。”
“走吧,下次一定看完。”
“不了,没关系。”世间,哪有这么美好。
熄灯了,最后脑海里的记忆,是时镇匆忙的背影又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暮烟最终还是没有看完电影。
她也许不知道自己在赌气,赌气为什么他就这样吸引她,却又这样消失,一次又一次。
打开电话,果然有留言,李致勋医生说有紧急的事情请求暮烟来医院。
暮烟走在路上,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半个月前,她是一个随叫随到,有着丰富经验,为了病人和评教授几乎住在医院的主治医生,现在,她依然是。明明是夏天了,夜晚为什么还这么凉。
“你让她来的?”宋医生问李致勋。
“嗯。”
“你告诉她了?”
“怎么能不告诉……”李致勋委屈,“这次怎么看都以为是前辈能评上啊!”
“这次怎么看都是金恩智能评上啊。”离四十岁只差一步距离的宋医生淡定的说。“可是以前是被上级挤掉,这次被同级挤掉,姜暮烟心里肯定不好受……”
“姜医生几乎都住在手术室啊……”河护士心疼的说道。
“这才是问题啊!怎么能住在手术室呢?应该像花儿一样住在温室里——金恩智家是海星集团的大股东。”
“哪有这样的道理,当医生应该讲实力啊。”李致勋反驳。
“光有实力不叫实力,当医生还得有财力。”宋医生顿了顿,“其次还得有体力。”
“所以,你觉得这样挺合理?”河护士恶狠狠的问他。
“……,所以,我想通过这样表达,说明这样……不合理。”宋医生对河护士真是没了脾气。
而在这时,当事者姜医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从他们旁边匆匆跑过去。
“科长,不是说我书面评审得了最高分吗?不是说这次一定是我吗?”姜暮烟一头闯进科长办公室连番发问。
“你这孩子,谁敢保证你一定能评上啊。”科长被她下了一跳。
“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说我太年轻,第二次说让整理论文的前辈们——”姜暮烟激动的说。
“你还能把教授的位置全权委托给我吗!”科长打断她的话。
“您这么说的话,我也无话可说!那下次会轮到谁呢?部长的女婿?!院长的侄子?!三次里面,怎么也有一次得凭实力吧!”
“姜医生,我看你是不想要第四次机会了!”科长看着姜暮烟委屈的脸,生气的警告她。
“科长您!”姜医生语噎。
“科长。”
“金教授,你来了。”是金恩智医生进来了。“我们正好谈完了,把电视节目的资料给姜医生,然后到朴教授办公室找我,我们坐他的车走。”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金恩智甜甜的说。
院长套上外套出去了。
暮烟想追上去,金恩智拿资料一挡,冲暮烟大喊:“喂!”
暮烟停住脚。
“我要去和教授们喝酒了。”金恩智教授得意洋洋的说。
“你现在是把我当成你的替补吗?”暮烟冲她喊道。
“对呀,所以教授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喏,这是资料。”金恩智伸出漂亮的手把一摞厚厚的A4纸塞到暮烟手里,“这节目是直播哦,医院花大价钱做的软广告,好好背下来,可别搞砸了哦!”
“我要是不做能把我怎样。”姜暮烟啪的一声把资料摔在地上。
“你不做试试看。”金恩智妩媚的笑着看她。
“今晚吃饭,明天上节目。”
“今晚吃饭,肯定要喝酒呀——”金恩智歪着脑袋娇滴滴的说,“庆祝升——任——教——授——的——酒。”她把最后几个字拉的长长的。
姜暮烟终于被激怒了:“你真是不要脸!”
“我是不要脸,可是我当了教授。而你不仅丢了脸,还什么都没得到。”金恩智重重的回击。
暮烟彻底爆发了:“你这个坏女人!”
“你!”金恩智气急了,上来揪住暮烟的头发。暮烟也豁出去了,使劲揪住金恩智的头发。
“你们在干嘛!这是科长办公室!”宋医生冲进来拉开她们俩。
金恩智怒气冲冲的走了,暮烟呆呆的自语:“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夜深了,只有暮烟一个人还在,她坐在走廊窗边,头顶的灯发出刺眼的光线,像一根根长刺一样射在她身上。
“病人心率120……了,EKG…呜呜呜呜呜,”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狼,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一边一字一字的读着厚厚的资料,力求把电视节目的内容背下来。
她确实不能不去上节目,从踏入社会到现在,她一个人孤军奋战,除了美貌和智商,上帝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恩赐。她不是涉世未深,她了解这个社会的规则,正因为了解,她才更觉得无法接受。
眼泪湿了资料本,把它弄的皱皱巴巴,“根本背不下来嘛……呜呜呜呜……”她终于停下尝试,双手抱膝,把哭肿的脸埋在臂弯里……
这本来该是完美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