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说了无数遍,可到底什么是‘无信者’。我坚信世界是客观真实的,这怎么也算是有某种‘信’吧?”
克里姆特挠挠头:
“在法师的眼里,世界的起源是一个想法,在工程师的眼里,世界是一堆规则,这两者虽然不同,但确确实实是‘信’,是坚定的相信世界有一个坚实的源起。而他们就能从这种源起中获得力量:坚信想象力创世的法师从他们的精神力中提取出了法力,坚信规则创世的工程师从他们的规则中寻找到了技术。无信者,”他指指肖扬:“你这样的人,像你所说,也有一种表面的‘信’,本质上呢,却是混沌的,并不清楚自己的‘信’在何处。你所谓相信‘世界客观真实’,可之前却又认为这种‘客观真实’来源只是你脑中一个想法而已。你看,这样你就处在一个客观与主观的夹层之间,并不完全偏向任何一边。”
克里姆特抹抹手:
“看上去,你什么都信,可什么都信,即是无信。”
肖扬又被大段的言说绕晕:
“这些不过只是你的说法而已,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一个无信者呢?”
“你觉得世界的起源是什么?”
“这个世界?我原来世界起源于一场爆炸,所以这个世界因该也是类似的吧......”
“爆炸属于那一边:想象还是规则?”
“那一边都不是,客观的世界自己创造自己!不由我们人的想法而变化!”
克里姆特两指夹着肖扬头顶的禁魔环:
“看,你说世界源起于一场爆炸,和我们的想象没有关系,可为什么你的禁魔环却出现了溢魔反应?溢魔代表你对这个世界的法力产生了响应,也就代表了你应该是和法师一样从想象中获取能量。”
“这......”
“这就是无信者的证明:你的精神力不能随着你的想象顺利转化为法力,而是处在一种无法控制的混乱中,只能随着你原始的情感波动而随意倾泻。”
“你说你的角斗进行到一半突然地震了,那个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头疼,头疼欲裂。”
“看,这又是一个你是无信者的明证。法力的来源是纯粹的精神力。法师从他们的精神中提炼出最纯粹的那一部分,用这部分精神力进行想象,于是精神力转化现实世界中各种各样具体的表现形式:这就是法力。而你的精神力虽然强大,却无法通过想象进行实体转化,当你情绪激烈时,精神力剧烈波动,无法顺利释放出来,只能在你脑中混乱冲撞,于是你头疼,于是流露出的那一丝精神力来到世界上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便随着狂乱的情绪随意成为了——地震、暴风、大雨、雷电、烈焰之类的原始表现。”
肖扬惊诧:
“这么说......那场地震真的是由我引发的?”
“没错,不止那场地震,摸摸你的头环上的冰块吧,这也是你的杰作。这样对你说吧,类似的溢魔反应我只在一个法师身上看到过,而那个法师被誉为史上最强大的法师。”
肖扬惊喜:
“我的法力居然这么高深?!!”
转而又哀愁:
“原来他们把我关到这里是我真的犯了错......”
克里姆特的食指在肖扬眼前晃晃:
“工程师们怎么可能懂魔法,他们只会猜测是你的问题,然后用那些古怪的仪器到处测测,永远也找不到证据。放心吧,他们要是能确认是你引发的地震早把你送上绞刑架了。”
紧接着便是泼冷水:
“你不是法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你是无信者,释放出的不是提炼过的法力,是最原始的精神力,这样的精神力强大而不可控。所以你现在就是......”
克里姆特想了想:
“你现在就是一个手握宝剑的孩童,宝剑威力虽大,可你不知道怎么使用,只能随手乱挥。”
肖扬眨巴眼:
“所以你就是要教我如何使用这把宝剑。”
“是的,刚刚解释了这么多,其实已经是在教你如何做了。”
“先提炼出最纯粹的精神力?”
“不,那是普通法师的做法,只有普通法师才需要通过冥想来提炼精神力。别忘了你是什么,作为一个无信者,你再怎么冥想也无法提炼自己的精神力。”
“那我该怎么做?”
克里姆特一摊手:
“其实我也不知道。”
肖扬愣住:
“你说要教我法术,只是要和我讨论一堆关于世界起源的妄想?这算什么!”
“别急,典籍里关于无信者的记载太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学习法术。事实上,无信者的特点就是不需要学习就能使用出强力的法术。所以哪怕我不教你,你也是会法术的嘛,你看,地震术什么的......”
愤怒!一种被玩弄的耻感由心底而起:
“你玩我?!!”
“激动什么,虽然不知道让你学会法术的方法,不过可以试着将你的精神力引导出来,我们可以慢慢来嘛。回想一下之前地震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当时,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头痛,钻心的痛。”
“在你头痛之前呢?”
“之前?之前被对决的法师激怒了,只有愤恨。”
克里姆特拍拍手:
“很好!愤怒,也许这种情绪就是你引导精神力的关键!现在你试着怒一下。”
肖扬无语:
“那能说怒就怒......”
克里姆特破口大骂:
“无能!弱智!白痴!这么简单的事业做不到。”
“......你演技太差了,这样是不能激怒我的......”
“是吗,那我们换种情绪试试。”
说着,克里姆特爬满皱纹的老脸突然想被融化的蜡,皱皮裹着血团,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肖扬大骇:
“你怎么了?”
克里姆特没有说话,而是幽幽地向他伸出手,手上的皮肤也一样在慢慢融化,散发着微光的手抬到肖扬面前时白骨已露。
肖扬迅速往墙角退去,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恐惧地无法言语,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滴到地上的血团和皮肉保持着圆滚滚的形状,向克里姆特的身体聚拢,瞬间被他的身躯吸收,那些皮肉落下后的空洞很快又长出肉,身体很快又复原如初。
克里姆特长大了嘴,放肆地笑着,露出一排黄牙:
“看你被吓成什么了。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肖扬惊魂未定,短促地吸着气:
“你到底想干嘛?”
“人的情绪有很多种,其中最剧烈的是愤怒和恐惧,只有在一个人内心愤怒或者恐惧时,才会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做出最本能的反应。你既然不能怒,那么我就试试让你恐惧。”
“你不能提前先说一声吗?”
“这样效果更好,而且成果也不错啊。你摸摸头上的禁魔环。”
肖扬狐疑地伸手触到禁魔环。
没有什么异常。
沿着环一直摸到接缝处。
烫!
他一下缩回手。
“好烫......怎么会?”
克里姆特走近,伸手照亮他的头顶,仔仔细细看了一会:
“不止是烫,原来那团坚冰都已经被融化掉了。”
听到这话,肖扬又试探着伸手轻点脑后,果然,之前能摸到的那团冰没有了,只剩烫手的铁环。
“现在大概可以明白:你恐惧的时候,精神力就会转化为火焰。”
“我之前也这么猜测过,还试着让自己恐惧,可是都没有用啊,那个时候我头上还没有带着这东西呢。”
克里姆特耐心地解释:
“或许需要的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才有效。”
肖扬想起之前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燃前心中就是被巨大的蒸汽动力甲的迫近而产生的恐惧,不由赞同地点头。
现在总算是了解了他心头的一个大疑惑。
原来,自己恐惧的时候就能产生火焰。
感觉还挺厉害的。
可是......
肖扬沮丧:
“可是这有什么用?”
“这种火焰是直接由你的精神力所产生的,所以比起普通的魔法火焰烈度应该很高。”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难道我战斗的时候先把自己吓半死,然后起火又把自己烧半死?”
“哈哈哈哈,这倒是很有趣的场景。”
“是啊,这就是用来搞笑的能力。”
“我们现在不正是在慢慢挖掘你的能力嘛。”
说着,克里姆特伸手摘下了肖扬头上的禁魔环:
“来,试着让自己内心恐惧一下。”
头顶的刺痛消失,熟悉的舒心感又蔓延全身,肖扬两手摸头,鼓起眼睛盯着克里姆特:
“你......怎么做到的?我费了死劲都摘不下来,你怎么轻轻一取就......”
“不过是一个小法术而已。”
“小法术......等等......”
肖扬指到克里姆特头顶:
“你不是也带着禁魔环吗,怎么能用法术?对了!之前你穿墙的时候头上也是戴着禁魔环的!”
克里姆特呵呵笑着轻轻一挥手取下了戴在自己头上的禁魔环,又一挥手戴好:
“法师有很多种,对变形师来说,这个禁魔环只是一个装饰。”
又神秘兮兮地向肖扬眨眼:
“千万别把这个秘密告诉工程师哦!”
肖扬心里乱七八糟:
“你是疯了吧?能轻易取下禁魔环,又能随意穿梭障碍,怎么还待在这里,快带我一起逃出去啊!”
克里姆特意味深长地一笑:
“外面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囚牢而已,在哪儿都一样。”
突然一手化爪,杵到肖扬面前:
“比起这个,让我好好来开发下你的潜力吧!”
粗糙的之间变声钢针,五根钢针直直亮在肖扬眼前,最近的离他的眼睛只有几毫米,他心中大惊,不敢稍动,默默咽了口口水:
“这又是要干什么?”
看到肖扬发间窜起的小火苗,克里姆特满意的收回手:
“很好,你头发着火了。”
“什么?”
肖扬手摸头,又被烫开:
“啊,烫烫烫!”
“好好体会这种感觉。”
“体会个P,赶快把火灭掉啊!”
“不不不,这是在训练你的精神控制力,闭上眼,沉下心,不要被干扰,好好感受刚刚生活时那种微妙的感觉。”
肖扬半信半疑地听着他的话,闭上眼睛,尝试去体会他说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可是头顶传来的阵阵热浪让他汗流浃背,终于忍耐不住,暴跳起身:
“不行不行,烫死人啦!快帮忙把火灭了!”
克里姆特沉静如常:
“不要半途而废,慢慢来,千万别紧张,你越紧张火焰就越大。”
话还没说完,肖扬整个脑袋“轰”一下就燃烧起来。
“啊~~~”
痛苦的叫声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克里姆特赶快捂住他的嘴:
“叫什么,想把守卫引来吗?”
又赶忙把手抽回:
“烫烫烫,烫死了。忍住,一定要忍住啊!”
肖扬忍不住,叫声越来越疯狂。
克里姆特面色紧张:
“你别怕啊!这是你自己的精神力所引导出的火焰,不会烧伤你自己的!”
“啊!!!”
灼热的剧痛已经让他忘记了一切,脑中只有痛苦。
狭小的囚室一时火光熠熠,肖扬扭曲的身影投射在石壁上,死命地争扎着。
火焰很快蔓延到全身。
克里姆特摇摇头,两手搭城三角:
“卑微的生命,以信之名,张。”
一道魔法屏障散发着白光缓缓把肖扬连同他身周的火焰、痛苦的哀嚎一道包裹在其中。
火焰熊熊燃烧,甚至要将魔法屏障烧穿。
克里姆特死死往手上加力:
“不愧是无信者,一道普通的火焰都威力十足。”
烈谈凶猛扫过屏障上一个薄弱的地方,终于让魔法屏障破了一个小孔。
猛火窜出这个小孔,焰舌不断****孔周,小孔迅速被扩大。狰狞的火焰绕到屏障外,开始凶猛地对屏障进行着反包围。
克里姆特双手握拳,像是在空气中抓住了什么一样,用力向后拉:
“封闭!”
“封闭!”
“封闭!”
不间断的三声后,本已破损的魔法屏障一分为三,又反转过去,层层把火焰死死包住。
疯狂的烈焰在屏障中左突右冲,每一次的冲撞都被屏障死死当回来,火焰颤抖着一阵阵地暴起,却始终没有再击破屏障。
直到火焰中心的肖扬再也不动了,烈焰才渐渐消失在屏障中。
克里姆特放下手,三层魔法屏障化作雾气,消散在空气里。
他走到肖扬面前,蹲下,敲敲,打打,听听:
“还行。”
又把禁魔环给昏迷中的肖扬戴好,随手一扫,肖扬身下的裹身布灰烬自动堆到墙角。
“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看着肖扬说,可肖扬暂时是不能答复他了,他又自顾自地说:
“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法师,嗯,你一定会。”
说完,他轻轻一跃,身体轻巧地穿过了囚室的顶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