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儒墨道法皆有涉猎,何谓可曾读过书?”简雍怎会不知韩琦有火,所以他要灭火,好的灭火办法无疑是照头一盆冷水,因此他这才无比张狂的反问道。
“我大汉以儒治天下,公子却看如此多的闲书,如此则儒门经意恐难以精深吧!”韩琦不以为然的摇头道。
“依韩兄之见则墨道法三家便毫无可取之处么?”
“我大汉自武皇帝开始便遵从大儒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在下才识浅陋还真不知有墨、法有何可取?而那清静无为的黄老之学的思想最是无用,早被我儒门罢黜多时,由此可见此三家并无可取之处。”韩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
“墨家韩兄不知道还情有可原,毕竟在秦时已经没落,可是至于这道法二家韩兄如此不屑一顾,那可就真是有些才识浅陋了。”
“你……哼!牙尖嘴利!”
“敢问韩兄,儒家以何治天下?”简雍淡笑问道。
“这还用说?儒家以仁义礼孝治天下!”
“很好!那韩兄可否举出董仲舒的思想的几个观点?”简雍再问。
“董大儒最为重视的便是三纲五常、大统一、天人感应。”
“韩兄果然博学!不过这样一来可就不对了!”简雍面带疑惑的道。
“不对?有什么不对?”
“据在下所知,孔子曾问礼于老子,而董大儒所提出的‘天人感应’实际上是脱胎于庄子的‘天人合一’。礼来于老子,思想脱胎于庄子,如此说来,道家难道就真的如公子所说一无是处么?”简雍微笑着开始收网。
“这……”
“韩兄我在问你,如果在下把你杀了会怎么样?”简雍不待韩琦缓过神,便忽然恶狠狠的问道。
“你说什么?你敢杀某?”
“在下是说如果,如果在下把韩兄杀了,又会怎么样?”
“按照律法,杀人者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有律法,韩兄何以刚才言不知有法?莫非韩兄是目无王法之徒?”简雍惊诧的问道。
“这……在下方才都是戏言,戏言耳!”韩琦无言以对,唯有连连赔笑,说着回头恶狠狠的给那些少年们使了一个眼色。
“简公子所言,皆强词夺理,均非正论,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时一名白面书生出言而道。
“依照这位兄台之言,在下所言都是荒诞不经之谈了?”简雍淡淡的看了韩琦的铁杆一眼,平静的问道。
“无有典论何以服众?”
“这个容易!兄台可曾看过《史记》?”
“这个自然,儒门子弟焉能不读《史记》?”
“那就好,如果看过的话,兄台应当知道《孔子世家》中记载的便有孔子问礼于老子的事,不知兄台是不信在下,认为在下蒙混各位呢?还是认为太史公他老人家所著之书皆是荒诞不经之言?”简雍成竹在胸的笑道,其实他是在耍花枪,史记中的记载当然有不尽实之处,但是儒家弟子却没人敢反驳,因为你让儒家子弟反驳帝王容易,让他们反驳先圣却是难比登天。
“这……”白面书生闻言顿时哑火,他怎么敢质疑一代史学大宗师的话呢?
“简公子真巧辩之士也,岂不知夸辩之徒,虚誉欺人,不若老老实实的埋头做学问来的实在啊!”这时一名相貌敦厚的少年出来冲简雍行了一礼,不紧不慢的说道。
“兄台之言在礼,然胸中虽有万卷,口却难吐一词,如此和一具书架又有何异?更何况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两次为秦相,然此二人皆是巧辩之士,如此说来埋头做学问固然是好,能言善辩也非坏事啊?”简雍还了一礼,然后有理有据的道。
“在下受教!”浑厚少年闻言一礼而退。
“简公子年纪轻轻不在州府内学习,何以四处游荡?吾听闻大儒卢子干公亦在涿郡教授课业,公子怎不投入卢公门下,莫非卢公嫌公子品行不佳,不肯收容?”敦厚少年刚退一名尖嘴猴腮的华服少年跳将出来尖声叫道。
“哈哈……”简雍直勾勾的看着来人不言反笑。
“你笑什么笑?”瘦猴被简雍看的发毛,跳起来厉声问道。
“在下观兄台这身行头,豁然明白什么叫‘沐猴而冠’,失礼之处,兄台勿怪。”简雍面不改色的笑着道,言语中讥讽之色明了。简雍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人若敬我,我自敬人,像这般出言无状之人,他十分不介意骂人不带脏字的羞辱对方一番。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汝无言以对,便行此下作手段乎?”瘦猴气的面色通红的指着简雍鼻子叫道。
“何谓无言?在下曾在卢公门下半载,卢公都曾有言不如在下。后又得卢公训导五年,吾思‘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于是便辞别卢公,游学于天下。若然不信,此地距涿郡不远,快马三日便可来回,君等可派人问明卢公,看吾可有半句虚言?”简雍面不红气不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糊弄着一众少年郎。
简雍这番话虽然有些牵强附会,倒是没有说谎话,卢植的确说过很多次‘此子绝非常人,见解新颖独到,吾不如也’,而且简雍辍学期间,卢植也没有放弃这个与众不同的学生,隔三差五的还亲自登门敲打一番,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不过这游学天下就有些扯淡了,游是事实,学却未必。
简雍说完话,院落里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居然能得到一代大儒如此高的评价。但是却又不得不相信,毕竟在这礼法苛刻的社会,乱认师承都已经是大逆不道的事了,而简雍的这些话如果是假的那就无异于欺师灭祖,如果是那样的话卢植的所有弟子便可以人人诛之。没人会为了一时口舌之争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这话的真实性也就没人敢质疑了。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心中也多少有了点慰藉:“卢宗师认可的人,怎么会没本事呢?就咱这点斤两还找人家麻烦,那还不是自讨苦吃?”
韩琦看着一众哑口无言的少年也有些傻眼了,再连使眼色,可是一众少年或是低头,或是摇头不语,都不再敢出头了。韩琦无奈,只有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了一名与众人格格不入,白衣楚楚的清瘦少年身上。
清瘦少年看着韩琦,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韩琦讨好的笑了一笑,还冲少年拱了拱手。少年略显的无奈叹了口气,长身而出。
“方才可是简公子言,儒墨道法皆有涉猎?”清瘦少年冲简雍行了一礼淡然笑道。
“不错,正是在下所说。”简雍微笑着还了一礼,十分肯定的道,心中却暗思:“好家伙,这么快就学会给我下套了,这小子不简单啊!”
“在下认为简公子此言,恐怕是大言欺人吧!”
“兄台何出此言?”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话,公子和在下年纪相近,如此则都不过十六、七岁的而已。那么公子便是三岁便开始读书,纵然公子是天纵奇才一年读懂一本经典,就单单把儒家的经典‘四书五经’读完,那便需要九年的时间。如此则公子怎么还有时间读去《史记》和其余三家的书籍呢?如此说来公子不是大言欺人又是什么呢?”清瘦少年微笑着开始收网。
“好!问的好!”一众少年都齐声叫好,他们都认为这下终于找到简雍的把柄了,终于可以把他高高在上的他给打趴下了。其中便要数韩琦最得意了,看着清瘦少年也不再觉得他惹人厌了。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简雍却不着急答话,却是拱手问清瘦少年的名字。终于遇到一个有实力的对手,简雍忍不住便想知道他叫什么。
“在下沮鹄。”清瘦少年皱了皱眉头,他认为这是简雍的缓兵之计,于是马上便把姓名报了出来。
“沮鹄!这沮姓和我的简姓在三国中都属于是独此一家,绝无分号。三国大能中有一个叫沮授的,该不会这沮鹄就是他儿子吧!”简雍听了略一思索便猜的八九不离十。
“简兄莫不是无言以对了?”沮鹄看着正在思索的简雍,微笑着问道。
“呵呵,沮兄说笑了,而且也高看在下了。其实在下并没有读书十余载,也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之人。在下能穷读万卷书,其实不外乎七个字而已!”
“七个字!那七个字?”沮鹄闻言大惊失色的问道。他不到三岁便读书,如今已经有近十五载时间,饶是如此便是四书都尚未通透,不过在同龄人中他已经是最出类拔萃的人了,可是简雍却能读书万卷,顿时他的所有优越感都化为无有,心中茫然若失。
不仅沮鹄茫然若失,一众少年郎也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简雍,竖起了耳朵去听秘诀,如果真能掌握了这个秘诀,那自己的老子和先生便不会再罚自己了。
“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其实就是‘好读书,不求甚解’。”简雍略微不好意思的微笑道。七个字说着简单,可是这其实的苦楚恐怕没几个人知道。穿越人士也苦呀!在这没电脑、没电视、甚至连个收音机都没有的时代,唯一能消遣娱乐的也只有青楼和赌场了。可是这两个地方貌似简雍都不能去,没办法那就只有看书打发时间了。也幸好卢植那老头钱虽然不多,书却异常的多,不仅仅儒门经典齐全,其余诸子百家的书籍也有很多,家里都快赶上图书馆了。于是乎简雍便整日抱着古籍当故事书看,不过却也博得了个好学和博学的好名声。
“好读书,不求甚解?如此如何能通晓典学?公子之言诚为天下儒者笑耳!”沮鹄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喝问道。
“哈哈……寻章摘句,字字斟酌者,不过是世之腐儒耳。诸君如若如此,则诚不足一笑耳!”简雍哈哈大笑道。
“你……”众少年尽皆愤慨。
“怎么!我有说错吗?向尔等这样固执一点,咬文嚼字有何用途?既不能兴邦安国,亦不能拯救黎民。青春作赋,皓首穷经,如此一来尔等还有何颜面自立为儒门学子?岂不闻儒门乃是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想尔等这些白面书生,也就教教书还可以,若国家用尔等,定然是误国书生。道不同,不足与谋。告辞!”简雍面带冷笑慷慨激昂的讽刺着一众儒生,说完后十分潇洒的拂袖而去。
“公子留步!”这时院门口出现了一名面容清濯,长须飘飘,俊雅非凡,四十岁左右的儒袍长者,伸手便要去拦阻简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