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命歇了一会儿,便又站起身继续扎马步,他体内虽然有了气,对力的感受却是微乎其微,习武之路果然没什么捷径,需得一步一个脚印。
路山对于马步已没什么可教,便先行离去,留下江知命自个练习。
院角的几个徒弟总算松一口气,一齐走过来赞叹江知命一开始扎马步便能坚持如此久,江知命口中说着这没什么,心中愈发后悔。这几个师兄皆是当初在官道上与江知命相遇,因此对江知命是存了些感激之心的。顺丰打行中的弟子大部分是入门境,只有几人乃是傍身境,所以也没有什么诀窍可以教于江知命,便不再打扰江知命练功。
类似于顺丰打行这样的组织,毕竟是以赚钱谋生为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武道修炼。因此许多门人弟子只学一些粗浅功夫,能比普通人力气大些,耐力好些,可以胜任每日的差事便可,一伙人里能有三两个较为厉害的撑撑场面就足够。像那金蛇帮,更是不济,只是帮中人更多些,更凶恶些,才能做一些欺压百姓的勾当。
真正习武之人,是不屑于在世俗百姓中叱咤风云的。
真正习武之人,心中大概都存了四个字——“天下第一”。
而江知命心中存的是什么,便只有他自己知道。
***
“师父。”
赵闯寻着了师父,似是有话要说。路山正坐在厅中喝茶,手上端着茶杯,道:
“何事?”
赵闯性子直,藏不住事儿,对师父道:
“我有个兄弟,这两日瞧见大师兄与金蛇帮的金彪走得很近,我去把大师兄带回来?”
杯中水洒了些出来。路山握杯的手有些颤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这几日他一直在等,等罗丙文心中想通了自个回来,认个错,自己定然会原谅他,只是现在,半点希望也没有了。他生硬道:
“不要管他,他若要自甘堕落,便随他去。”
“从此刻开始,你便是大师兄。”
“师父,这...”
赵闯有些吃惊,他从未想过要做大师兄。
“就这么定了,晚饭时我会告知大家。”
路山说完,起身离去。赵闯看见师父离去的背影,满身的落寞压弯了脊梁,心中亦是难受,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这辈子誓死也不能辜负了师父。
***
凤阳城,县衙后院。
江左郎负手立在桂树下,怔怔出神。江知命消失已经月余,周边也找遍,不知他体弱的身体能跑到哪儿去,似是人间蒸发了。
江左郎感觉对不起儿子,对不起死去的妻子,不论儿子出于何等原因,故意亦或失手杀了陈飞槐,自己都是应当是儿子坚强的后盾,大不了舍去这一身官服以命相抵。如今华丽母女两人也不知所踪,这案子也成了无头案。
“老爷。”
二丫出现在后院。
“何事?”
江左郎没有回头。二丫道:
“二丫想去寻找少爷。”
二丫同样担心少爷的安危,照顾少爷十余年,甭管旁人,她自己早把江知命当做自己亲人。连续几日做了噩梦,二丫心中更是放不下,于是前来恳求老爷批准。
江知命转过身,看着二丫,沉吟片刻,道:
“也好,多带些银两,你功夫还浅,遇上事儿能用银子摆平就尽量不要动手,注意安全。”
“谢老爷。”
二丫弯腰作个揖,转身飞快地跑回去收拾东西,她已想好了路线。
“爹!”
江小婷也进了后院,她听见爹爹与二丫的对话。
“我也要去找阿命。”
“不可。”
江左郎断然拒绝,如今已失去儿子下落,他不想再失去女儿。女儿却很倔,如她娘亲一般倔强。江小婷道:
“二丫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你不让去,我自己也要去。”
说完转身别要去寻二丫。
“小婷,回来。”
江左郎探口气,叫住女儿。
“你随我来。”
***
中午休息的空档,江知命打了坛黄酒去找唐申。唐申一边喝酒,一边听江知命诉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如听说书一般,津津有味。唐申道:
“你那大师兄可真是用心良苦,这样的人应该去当官儿,怕是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江知命尴尬笑笑,他并未说出瘦老鼠的事儿,这样的事儿愈少人知晓愈好,更何况这事儿说出来旁人当你是白日做梦也不一定。
把自己练习内功遇到的问题也一并说与唐申,对于为何地气聚集在江知命丹田而不受他控制,唐申灌了一大口酒后只说了两字,不知。江知命气得不轻,说你自家的功法竟然不知?唐申简直无赖,他道:
“自家功法又如何,我又没练过。”
久久无语,缓过神来的江知命便要去掐唐申的脖子。而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唐申好容易挣脱江知命的双手,脸已憋的通红,咳嗽不止。
“你急什么?你难道没见着那秘法上说明了对修习之人资质要求苛刻么?我练不成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申没好气道。
“不光我没练成,我哥也没练成,我爹我爷爷都没练成,否则你还能遇上现在的我?”
江知命仔细想想,当真是如此。他仍不相信自己会是那种武学奇才一类的人,估计是误打误撞才能吸收地气,否则也不会无法控制地气。
“你且先继续吸收地气吧,说不得哪一日忽然爆发,你就成了绝世高手了。”
唐申笑道,一脸幸灾乐祸,他虽然把秘法教与了江知命,但这小子当真学会了,心中还是有些愤愤,当真是小心眼儿。
江知命懒得理他,说自个下午还要练功,便回去了。
一下午皆是在感受力。
晚饭时师父与大家宣布赵闯成为大师兄,大家要多多支持大师兄,知晓真相的只有几人,也定然不会泄露出去。大家虽然奇怪大师兄好端端为何离去,却也不会对赵闯心存异议,毕竟赵闯平日性格直爽,人缘也不差。
晚会时,江知命、路瑶二人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于乔任善,把乔任善惊得不轻,他印象中大师兄并不是那种人,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也不知今后遇上大师兄该如何才好。
江知命似乎过上了循规蹈矩的生活,然而这些对于初入江湖的江知命仍算是多姿多彩。每日吸收地气、早会、扎马步、吃饭、晚会,一段日子后,许是地气的帮助,江知命不再显得那么瘦弱,微微出现肌肉的痕迹。路山先是安排他跟着其他徒弟学习,熟悉城内环境,慢慢也让他独自完成些简单的差事。顺丰打行里徒弟们本身月钱不多,皆是按照完成差事的多少奖励,所以江知命巴不得早日开始接些差事。
每日闲暇时间他仍是会读些书,读书对于他来说并不累,又能增长自己见闻,何乐而不为。隔几日,他也会出城去唐申那闲聊,唐申虽不会武功,却当真是个移动书库,天上地下几乎无所不知。
地气还是那样,入了丹田就不再有动静,姑且这样罢,反正能对身体有些作用就已满足了。
令人惊奇的是,他只用两个月便完成了扎马步对力的体会,算是真正入了门。这可让路山对他刮目相看,太和城这样的小地方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天才,也不知用天才来形容是否合适。
路山乐坏了,一扫这几个月的阴郁。能在这般岁数收了江知命这般徒弟,先祖们也必定会感到欣慰。他嘱咐江知命勿要声张,保持低调,亦不可恃才傲物,安心练武才是。这样做他也是存了私心,万一江知命名声传出去,旁的江湖大派来抢,自个可真没什么法子。
要知道,江湖门派里最缺的便是出类拔萃的天才,绵羊再多,也搏不过一只老虎不是。
可惜他们已结拜了,不然即便女儿不愿意,恐怕路山也要逼迫这两个孩子成亲。没有人是完全无私的,当所谓无私之人遇上所在意的东西,只怕比自私之人更要自私些。
江知命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同,他把一切都归功于唐家秘法。
***
人们住的城里,总会有一条街巷夜晚比白天喧嚣热闹许多。而这一条街还有一处最为热闹的,便是花楼。
“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一向是风流之人的最高理想,而这花楼便是风流之人实现理想的乐园。不错,这儿正是那时唐申欲带着江知命要去的地方。
“罗兄,方才那梨花姑娘,可还满意?”
金彪走在罗丙文身侧,谄媚道:
“如不满意,便换一个,别的不敢说,这花楼里的姑娘,随意选。”
罗丙文与金彪刚从花楼出来,连续几日的花天酒地,罗丙文早已醉昏了头,说出的话都带着酒气。
“满意,满意,彪兄太客气了。”
金彪笑容满面,搂着罗丙文肩膀,又道:
“若当真满意,便赎回去每日夜里与罗兄暖床。”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男人都可意会的笑容。
“罗兄,我爹他求贤若渴,已经放出话来,只要你加入我们金蛇帮,便让你当二把手,旁的但凡有什么需求,直说便是。如此待遇,可从未有过”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你若加入我金蛇帮,今后我们兄弟俩一齐把太和城掌握在手中,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兄弟你可莫要错过机会啊。”
几日来这番话金彪已说了好几遍,可此时罗丙文的反应却与先前不同了。可见一个人即便意志坚定,也受不了金钱权利美色的腐蚀,更何况还有酒来使它们发酵。
罗丙文功夫已到了傍身巅峰,只差一丝便能突破到行侠境,这在普通人眼中可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金蛇帮虽势大,唯独缺一个能镇住场子的人物,所以金彪能在酒楼遇上买醉的罗丙文,不可不说是上天安排。
罗丙文捏紧拳头,下定决心。
江知命,咱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