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晨看起来很是平静,他手指触在石桌上,感受到石桌上的一抹凉意。
石桌上落了些繁梧树的青叶,枫晨轻轻挥手将叶子拂去,然后静静地看着枫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轻声唤道:“大哥?”
枫熙听着枫晨这一声轻唤,有些出神。
繁梧树落下些阴凉,在两人身上笼罩了一抹安然。
枫晨见枫熙有些微微出神,道:“记得小时候下棋还是你教我的,你总是一点也不留情地将我杀地落花流水。”
枫熙听得枫晨的话,不由自主地回道:“可是你学得很快,为了不被你超过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学习。”
枫晨道:“记得三年前最后一次下的棋,我们还没有下完,今日便接着下如何?”
枫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子眯起闪烁过一丝亮光,忽轻蔑笑道:“三弟,你这是在拖时间吗?”
枫晨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总是把我想得太过复杂,我都说了我现在无权无势,拖时间又有什么意思,不过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若是这局棋我赢了,希望大哥答应我一个条件,其实也没什么,放了白狸那小子便好。”
他轻轻扬唇:“本来你扣着他也没什么用处,说不准还糟蹋些粮食,反正到最后也是一定会放了他的,不如就让我做个顺水人情,算是我救了他吧。”
枫熙道:“你要从我手里讨走白狸于你有什么好处?”
枫晨答道:“他落在你手上是因为千落,我不想让千落醒来后心里愧疚。”
枫熙一怔,道:“看来这局棋你就算赢了也是输的,你对儿女情长陷的太深了,不过你输了便是我赢,我还是很高兴看见这样的局面。”
枫晨笑意盈盈,道:“那你便差个人取副棋盘来,三年前的那局棋我还记得如何摆设,便继续如何?”
枫熙道:“你就这么确定你会赢?”
枫晨道:“这三年我都没有像以往那样刻苦练功,自是省下了不少时间在这些微末的事物上,自然便会有所精进。”
枫熙道:“可是我并不打算答应你下这局棋。”
枫晨道:“那你想做什么?”
枫熙道:“既然这局棋你笃定会赢,我还下作甚,我也确实拿白狸不知如何,省了这局棋的时间,我答应送你这个顺水人情。”
枫晨轻叹,道:“倒是谢谢大哥了。”
枫熙冷笑:“因为我总觉得你让我不太放心,所以不想顺着你的路子走,有些事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枫晨抬眸,秀致的眉轻轻扬起,像是迎着树叶罅隙里漏下的微风。
心知自己可能真的拖不下去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墨颜有没有带着千落平安回去。
这是唯一他不放心的。
良久,枫晨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萧索的话语落下。
“罢了,你便说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看着枫晨略微无奈的样子,枫熙挥手似是吩咐了什么。
有人取来一壶茶。
枫熙道:“第二个条件便是想请三弟喝上一壶茶。”
枫晨眉梢轻动,复笑道:“是什么茶?”
枫熙没有回答是什么茶,只是道:“有些苦的茶。”
枫晨道:“比苦甘还苦吗?”
枫熙道:“没有苦甘苦,但也不会像苦甘一般最后泛出甜味。”
说罢,接过茶水,轻轻抬手便流下清细的一道茶水。
枫晨轻叹:“我以为只有二哥才会请我喝茶,想不到有一天能够喝到大哥给我倒的茶水,只是这茶即是先前便准备好的,哪有二哥煮的茶新鲜沁人。”
枫熙静静地将茶水递到枫晨面前。
枫晨低头细细地看了看,轻摇头,道:“茶有些浊了。”
然后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枫熙静静看着:“自是浊茶,你为何还是喝下了。”
枫晨眉心轻轻蹙起,脸色在树叶罅隙里落下的阳光映衬下,显得莹润却泛出一抹白色,轻声道:“因为我答应了大哥,那么一定得喝下不是?”
枫熙抬头,望着漫天青叶,平静地说道:“茶里有毒。”
枫晨轻扬唇角:“我知道。”
枫熙道:“我不会要你的命。”
枫晨一笑:“所以才敢喝。”
枫熙有些微微疑惑:“除了要你死我还可以做很多事,你居然一点也不犹豫便喝下了。”
枫晨依旧在笑,只是他的脸色中那抹白色显得更加美好,仿佛离了人间,不掺杂一丝的鲜活气息。
“不这样还能怎么做,你知道我不喜欢做无谓的挣扎。”
说话间,他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在罅隙的阳光里看起来晶莹好看。
便是在此时,妆红楼的前阁传来刀兵相接的声响。
一时间四处开始嘈杂起来。
凌乱飘然的各色红布染上了更加红艳的鲜血,浅墨色的地毯粘上了血液反而呈现着浓重的黑色。
那人持剑舞,头上戴方巾,俨然一幅潇洒的书生装扮。
剑锋落处剑剑致命,冷绝凌冽。
枫熙眯起眼眸,冷视枫晨。
枫晨手撑在桌上,却仍是忍不住弯身轻咳。细密的汗水从额间簌簌落下,滴落在之前被他扬袖拂落青叶上。
听见楼阁间的刀剑之声,终于是忍不住轻轻舒了口气。
终于,等到了。
枫晨抬起眼眸,面色苍白,用一种笑意莫名的目光望向枫熙:“大哥其实还是了解我的,知道我是在拖时间,可是不管怎样,有些时间总是省不下的,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我总得取些补偿,就用这红艳的妆红楼如何?”
他轻轻抬袖,用拂过青叶的月白衫子拭了拭细密的汗珠,依旧噙着笑意,却闪烁出一丝微微的狡黠:“多谢大哥告知千落在妆红楼,还派人相助帮我里应外合揭露这藏污纳垢之处,才能让我得以救回我的人,此恩三弟会记着的。”
话语很是奇怪,但是枫熙一瞬间便是明白了。
什么恩也好,什么里应外合也好。
枫晨需要需要理由,而此时有一个很好的借口。
这个借口能够让他名正言顺地毁了他布置几个年头的妆红楼。
枫熙一把拂落桌上的茶壶,冷笑:“这样的恩情三弟何必放在心上。”
枫晨轻笑道:“大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万一劫匪想拚一个玉石俱焚,小心刀剑无眼。”
枫晨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和煦,仿佛春风一般安静恬和,可是落在枫熙眼里确是感觉到了一种淡漠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