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素微被白狸推出屋子的那一刻,整个庙宇沉沉坍塌。
似乎有着木头跌落的沉闷声响,又似乎有着草絮炸开的轻碎。
可是却显得这般地安静。
素微惊声喊道:“白狸!”
话音沉沉落下,素微跌倒在地上,她的小腿被一块焦黑的木刺穿透,黑色的灰很快被红色的血淹没掩盖。
身后的草地里,千落睁开眼睛,眼角滑落簌簌泪花。
转头便看见那一片火海。
稻草发出噼啪声响,风卷着烟尘灰烬打在她白皙精致的脸容上。
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朝着火海跑去。
素微拉住了她的衣角,看着她的面容似乎是惊了一瞬,然而紧紧地攥着她被火燎地有些破的衣服,眼里噙着些泪,低头说道:“你不能去。”
她的话语显出了那种以往的卑微,却固执地不松手。
千落摇了摇头,颤着声音喊着:“那是白狸啊!还有初茶,他们还在里面!”
素微不松手,低声固执说道:“所以我更加不能再让你冲进去了!”
千落摇了摇头,目光闪烁出一种凌冽,手并起在素微肩头重重一切,素微身子软软的跌落到地面上。
千落向着火海冲去,脚上点着若云影一般很快却很凌乱的步伐:“白狸初茶,你们不准死,我不能再让你们死了。”
她的话语似乎有些奇怪,但掩盖不了其中浓浓的害怕和悲伤。
火舌卷起红色的光火,女子的身影就像扑火的飞蛾。
庙宇四周的灰烬散开,若绽放了一朵凄丽的花朵。
“我没事。”有一道无力的话语传出。
白狸从火中艰难走出,扑倒在千落的冲过来的身影里。
那一瞬,他抬眸浅浅自嘲。
“对不起,我没能救出初茶。”
话音落下,他闭上了眼睛。
千落抱着白狸,望向那燃烧卷起的火焰翻滚。
若地狱里盛开在血中的曼珠沙华。
“对不起。”千落抱着白狸望着大火说道,“这一次,我还是救不了你。”
眼中热泪滚滚而下,在她染着灰烬的脸容上滚出两路水痕。
红月当空。
……
……
溪闲轻轻地理了理手中的扇子,远远地看着冲天的光火。
“一路走好。”他微笑轻声说道。
溪闲安静地笑着,月光染着红色映在他的脸容上,他眸色深暗,沉地仿佛无底的深渊。
将扇子扔落在地面上,他伸出手,双指并拢,重重在自己胸口一点,一蓬红色血花从他的唇齿间吐出。
那一刻,他脸容上的笑绽放到最亮丽的弧度。
然后他就像一片枯叶,跌落到尘埃里。
……
……
船迎着浪而上,枫晨抬头看见了一抹红色的火光。
半月在水间碎开。
枫晨转头对着船家说道:“再快些!”
船家答道:“已经很快的了。”
枫晨重复说道:“再快些!”
船家一咬牙,船桨飞快地划破水面。
枫晨皱着眉,看着被风鼓起的帆,船一个摇晃,他跌坐到了船头上。
有些微微狼狈,然而他却依旧看着远处的光火,淡漠被打破,愁绪散尽,平静不再,他的目光只闪烁浓浓的焦虑。
希望是我想多了。
那一定不会是落儿。
……
……
千落看着倒在她怀里的白狸,他的衣服被火燎地有些破烂,甚至衣服下露出的手臂上显出被火舌舔舐过的狰狞伤口。
千落转头又看向不远处昏过去的素微。
她咬了咬牙,伸手擦干了眼里的泪水。
艰难地抱起白狸朝着远处的新月河走过去。
很艰难地将两个人抱到新月河边,千落安静地守在两个人身边,安静地看着远处的大火渐渐变小。
火焰渐渐有了安静的势头,所有能烧的都已经被燃烧作了灰烬。
新月河离庙宇有些距离,却依旧有些带着土木焦化味道的灰烬氤氲在四周。
千落忽然眉头拧起。
似乎在灰烬呛人的味道里她还闻到了些肉块被火炙烤的味道。
她转过头干呕起来。
胃里似乎有一片翻腾着的浪,带着恶心腐蚀的酸味。
她簌簌地落下眼泪。
忽然发现地上落着一块糖。
糖纸被火烧地有些卷了起来,看起来很是难看和脏污。
她伸手捡起那块糖,胡乱剥开糖纸
糖块被糖纸包裹地很好,糖纸被火烧地很难看,但是里面的糖块却干净地很是难得。
月光下,那颗糖是绿色的,那是生命的颜色。
千落胡乱地将糖果扔到嘴里,胡乱地嚼着。
她忽然觉得这颗糖很甜很甜,是她吃过的最甜的糖。
然后她又干呕起来,没有咽下去的糖被吐了出来,落在新月河边的绿草上。
绿色的糖和绿色的草融到了一起,看起来很是和谐。
千落继续干呕,仿佛要吐出肝肺。
……
……
枫晨下了船,很快地便朝着大火烧起的地方跑去。
然而他的步子却停下半路,因为他看见了溪闲。
他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因为是他让月灵的人一路护送着千落的,他也知道这件事是溪闲负责的。
可是现在。
溪闲唇角带着血迹,面色泛出惨白,碧水扇斜斜跌落在远方。
他犹豫了一瞬,拉起溪闲在他的嘴里塞入一颗药丸,看着不远处的火渐渐变小熄灭,一贯安静淡然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已经…来不及了,只希望溪闲醒后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药丸落入溪闲肚腹之中,溪闲睁开眼睛。
有些惊讶地看着枫晨,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他犹豫嗫嚅着,目光苦涩地瞥向那抹火光,忽然向后挪了一步,对着枫晨重重叩首:“属下…无能。”
凌乱的发垂到溪闲面上,他的嘴角还有些未干的血迹,显得很是狼狈。
枫晨的心一颤,他拉起溪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一刻,他的目光里是无限的悲伤和荒凉。
他在害怕,很怕很怕。
他连忙转身,朝着那片火光奔跑过去。
身影有些摇晃。
溪闲轻轻直起身子,唇角上扬露出些明朗的笑意,自语道:“去吧,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他的面容又有了些奇怪的悲伤,似乎做出这样的事他很是纠结又很是兴奋。
这是很奇怪的心情。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场火罢了。
只有她死了,你才会放下所有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