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血珠晃悠悠地又落入了青瓷碗中。
两颗血珠交缠在一起,在清水里相互碰触。
千落笑了笑,模样看起来有些傻乎乎。
血珠缠绕在一起,她看得很是认真。
终于像是过了会儿,两颗血珠晃悠悠地分开了。
千落轻眨眼眸,打了个哈欠,看着老妇人道:“大娘真是对不起了,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我娘亲,我也不是你女儿。”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千落憨傻的模样。
枫熙看了眼千落,眸中深暗。
一群大臣有些愣怔地看着殿上的青瓷碗,两颗血珠还在交缠,但是怎么也融合不到一起。
“这…这千落姑娘倒是受了无妄之灾啊!”有臣子说道,“这婚约既然已经定下,只要三皇子愿意,其实也并无不可。”
“哼,就算婚约不存在,这般无礼粗野女子也不能嫁入皇家为妃!”有臣子反驳道。
“说来的确是皇家的私事,臣等的确不该横加干涉…”
一时间,众说纷纭,可是众臣也都知晓,说到底这件事要如何决断,还是得听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人。
千落抬眸望向皇帝,脆生生道:“皇上,这位大娘不是千落的亲生娘亲,那么婚约也就不是千落的了,枫晨也和我说过皇上您最圣明,胸中深藏千载古卷,有万般沟壑,相信皇上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决断!”
千落面容沉静,收起慵懒的神色,郑重地对着皇帝叩首说道。
枫熙目光深深,亦叩首道:“民间传言已久,百姓无知,皇家婚事本就牵扯颇多,李玉珍的寻女之事在民间早有传言,百姓多已知墨千落是李玉珍之女,百姓不知真假,此时若传出婚约依旧,老妇幼女其实并无血缘之亲的结论,百姓定会以为我飒锦国欺老弱妇人,皇子不顾他人婚约夺人妻妾,这置我飒锦国皇室颜面何处!父皇,人言可畏,还望三思!”
千落嗤笑,望向枫熙的眸子闪烁:“大皇子言百姓无知,小女子却觉得百姓的心中是雪亮的,于皇家颜面而言,浸兰会是千年传承下来的习俗,婚约若轻言变更,只会让百姓觉得皇家朝令夕改,这才是会让皇家颜面扫地。再者,大皇子作为皇室之人,应当明白百姓对皇室多有敬畏,若是皇室坦荡磊落宣出言论,百姓怎会妄加猜测,就像小女子虽来自深山僻远之地,亦对皇朝敬仰已久,从不会对陛下的言辞有所置疑,这是作为百姓对君主的一种信任和景仰之情!”
女子言辞磊落果敢,掷地有声,仿佛一时之间有一种气势从她身上冉冉而起,虽蓬头垢面,却有一种不可辩驳的气势。
难道皇家就这般畏缩言辞而不敢说出真相吗?
难道皇帝重臣就不敢相信自己的子民百姓吗?
枫熙冷笑:“言谈这般牵扯你自身利益之事,而你妄图一朝入皇家得富贵,自会以大义裹挟百姓。想不到墨家小姐竟是这般巧言诡辩之人!”
千落沉静道:“我所言句句有理,句句公道,何来裹挟大义之言,大皇子莫给小女子压下这般沉重的道义言辞,我只知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何必要欺瞒百姓,而不相信百姓对陛下的信任与景仰!”
千落指着青瓷碗中清水里的两颗圆润血珠,话语恳切而认真。眉眼清澈若山溪之水,女子声音落地若珠玉轻弹,字字珠玑,句句由情言理而不容辩驳。
枫熙冷视千落,千落平静而对。
有清风吹过,女子凌乱散开的发扬起,攀延着风的轨迹而散开成面,若猎猎旗帜。
女子伫立寒风,身形削瘦,显出一种刀锋乍现的凌冽。
原来,她也有这般珠玉光华藏在平凡憨傻的质朴容貌之下。
原来,所有人都不曾见过。
一时之间,众臣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子并非配不上三皇子,那清傲绝尘的三殿下又怎会是个眼目寸光不识珠玉之人。
枫熙望着千落,眸色深深,忽扯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皇家自是不会欺瞒百姓,百姓自是会拥戴君王,但是墨千落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一介乡野女子,三弟的婚事代表着皇家颜面,而你的婚事相比起来不过如乡间泥壤般不值一提,百姓更愿意见到郎才女貌,皇子佳人成对,而不是见到一个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妄图攀龙附凤的粗野之人玷污皇家血脉!”
枫熙面色轻蔑,虽同是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却仿佛落在云端高高在上地俯视。
千落与那目光遥遥相对,忽然就想到了红叶殿中那一杯茶水,那卑微如尘的宫娥。
什么大义,什么颜面,什么皇家。
都是借口。
不过就是端着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蔑视着在他们之下匍匐的百姓。
千落这般想着,然后露出一抹微带傻气的笑容,道:“大皇子莫要忘了,这些枫晨都是愿意的,所以他的婚事也就是我的婚事,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若不是急着回来见絮妃娘娘,我们早就已经成亲了,哪里有什么皇家颜面,两个人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乡下婚礼,撒点沾着喜气的糖块,扯上些大红布缎,在那乡间土壤上热热闹闹便好了,他也愿意,我也愿意,哪来什么玷污皇家血脉一说呢?”
千落其实还想说,连大红布缎也扯不起,说不准只是将屋里那小床加宽些便好了,想到这里她暖暖地笑了笑。
枫熙抬眉,冷笑道:“这般粗俗言语也能这般理直气壮说出,果然是不堪登堂入殿的粗野之人!”
话语直接,似乎已经是懒得争论,从言语上辩驳直接便是转到了出身上的攻击。
千落轻轻咬了咬牙齿,面色依旧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般的羞辱,她张口便欲接着辩驳。
“够了!”
一声怒喝在朝堂之中响起,若惊雷在九天之中炸开。
奏折被掀翻在地,凌乱地打到千落和枫熙两个人的面前,噼啪做响。
皇帝铁青着脸,怒声道:“这般吵闹成何体统!”